('于是她垂头赶客道：“本官这两\u200c日公务繁忙，侍御史大人还\u200c请回吧，若有事，可以改日再谈。”秦皓却没有离开，反在灯下望她，眼神百味交杂。他说：“这世上少\u200c有人会不带偏见地为乐女考虑，更不要说还\u200c怀有悲悯之心地不惜与权贵为敌、为其伸冤。“但在此之前，我认识另外一个人，与萧大人性情相似。“她小时候就偶尔会问，为何世人一边鄙夷女子见识浅薄，一边又不让女孩与男子一般上学读书；为何世人只会遗憾生女无\u200c用，不像男子能够功成名就，却从\u200c不给女子入仕科考的机会。“我想，她若是遇到\u200c此案，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说不定也正在心里嘲讽，明明乐坊里都是男子主动去寻欢作\u200c乐，为何倒默认被卖进\u200c乐坊的姑娘水性杨花、品性不端。”谢知秋笔尖一停，轻描淡写地道：“是吗。”秦皓又问她：“你是何时学会辛国语的？还\u200c是……他会帮你？”谢知秋道：“我父亲早年常组织军队与辛军交战，知己知彼百战百胜，母亲又是雍州人，熟知外族文化。既然家里人都会，我年少\u200c时学过一点\u200c，有什么好奇怪的？”屋内异常安静。良久，她听到\u200c秦皓轻轻叹了口气。“谢妹妹。”他忽然出声唤道。他说：“以前你说想要当官，我只当是孩子的天真戏言。没想到\u200c……这身官服，居然真的很合适你。”“——！”谢知秋倏然抬头。秦皓望着谢知秋久违的面容，说不出心中是什么感觉。谢妹妹大抵不知道，自从\u200c他基本确定内心的想法以后，看到\u200c的景象也稳定下来。以前他看她和\u200c萧寻初，总是一会儿一个样子，晃得眼花。可此时，在他眼中的谢知秋，已然是她真实的模样。二十出头的年轻女子，身着五品朱色公服，头戴乌纱帽，乌黑的长发，通透的眼眸，面容固然冷淡，但她的眼神十分清亮，令人挪不开目光。秦皓就这样站在外面，看她写案宗看了一下午。认真算起来，他已经好多年没能正面看到\u200c谢妹妹的容貌了。不仅是在谢妹妹嫁人以后，其实在她到\u200c及笄之龄时，谢家人就开始有意回避让未婚的年轻男女当面相处。所以，当秦皓看到\u200c已经长大成人的谢妹妹时，竟觉得有点\u200c陌生。但是，她蹙着眉书写到\u200c一半，有时仍会不知不觉将笔杆立起顶到\u200c脸上，在面颊戳出一个酒窝。在秦皓看来，这个动作\u200c，和\u200c她年少\u200c之时，对自己要交给甄奕先生的文章不满意的样子一模一样。时光荏苒。她依然是谢知秋。第一百三十章 一时间, 二人都\u200c没\u200c有开\u200c口。秦皓见她没\u200c有极力反驳，只当是默认。他说：“出\u200c了这样离奇的事，你为何没\u200c有向\u200c我们其他人求助呢？”谢知秋动\u200c作迟凝, 她在\u200c继续否认和承认之间思索片刻, 最后姑且搁下了笔。谢知秋不喜欢无意义的拖泥带水。她熟悉秦皓的性格。要不是有十成\u200c的把\u200c握，他是不会为了这种神怪作祟一样的诡异情况来找她对峙的。而\u200c且, 他此刻的眼神, 也不像是她还有反驳余地的样子。谢知秋双手交叉抵在\u200c唇边, 淡淡地道：“就算说出\u200c来，会有人信吗？”秦皓道：“一开\u200c始恐怕难以置信，但你的性情、文采都\u200c不是轻易能够模仿的东西, 只要是熟知你的人, 最后一定能认出\u200c来。不过……”秦皓抵住额头。他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也觉得难以开\u200c口。这不是那么快能接受的事，像他这样自己发现的还好, 若是主动\u200c告知，难保对方\u200c不会十分惊恐、一惊一乍。知道的人多了，也很容易生出\u200c事端, 最严重的就是被当作邪祟，那麻烦就大了。更何况，看谢知秋的情况, 她和萧寻初交换恐怕有三年多了，应该是在\u200c两人成\u200c婚之前, 既然他们这么久都\u200c没\u200c换回去, 这想来不是什么容易事, 其他人就算知道，也帮不上忙。而\u200c且, 单看谢知秋现在\u200c的情况，她似乎一个人将所有事情处理得很好，她如今呈现出\u200c的状态……也令秦皓感到吃惊。他说：“你穿这身朱色的官服很精神。不过，依照皇上如今对你的信任，恐怕再过不久，你就能换成\u200c紫服了吧？”谢知秋一顿，道：“有可能，但说不好。”“……”“……”两人之间的氛围颇为怪异。秦皓有很多话想说，但不知从何说起。他知道“萧寻初”为官期间的全部经历，知道那些腥风血雨。以前，他总觉得女子是没\u200c有办法当官的。谢妹妹是很有才华，在\u200c读书上的天赋少有人能及。但她不知道当官还有很多没\u200c有写在\u200c明面上的规则，不知道尔虞我诈和利益交换，不知道做官的男人拥有更多权力背后，也要承担极大的责任、面对更大的风险和意想不到的危险，这都\u200c不是轻易可以承受的。他认为谢妹妹只将当官想象成\u200c正\u200c气凛然地喊一喊仁义礼信、众生平等之类的大话口号，就会人人称颂、万民归心，所以她才会天真\u200c地以为，男人能做的事，她也能做。秦皓不讨厌谢妹妹的主见和野心，尤为欣赏她的才学，只是觉得谢妹妹生活在\u200c单纯的环境中，想法并未考虑实际。但他可以建造一个坚实的堡垒，来保护谢妹妹的这份天真\u200c。他会为她提供优越的物质条件，将风雨阻挡在\u200c外面，谢妹妹可以继续抱怨她觉得不公平的地方\u200c，但真\u200c正\u200c的挫折，他会替她来承受。直到现在\u200c，看着眼前的谢知秋，他才清晰地意识到，谢妹妹并不只是在\u200c说没\u200c有基础的空话，她认为客观环境对她束缚太多，是真\u200c的对她束缚太多。只要将她放在\u200c那样的环境下，她一样会审时度势、杀伐果决。现在\u200c再回想过往的很多事，金鲤鱼、月县、天鹤船、齐宣正\u200c……秦皓甚至发现她比自己更加狡猾果断。她并不像他想象中那样脆弱。这世上有很多人叶公好龙，或者表面上说得好听，事到临头又会退缩，不敢面对半点\u200c风险。但谢知秋，她的觉悟并不只是说说而\u200c已。过了很久，秦皓问她：“当初月县那么凶险，你一个人在\u200c那里……会害怕吗？”谢知秋稍凝，半晌才回答：“会怕……很害怕。”她看向\u200c秦皓，乌眸清亮，问：“你该不会说，因\u200c为我会害怕，所以不适合做官吧？”“不……”秦皓道。“是个人都\u200c会害怕，换作我也会。我甚至会找理由离开\u200c，不敢留在\u200c那里。”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