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道:“娘不扰你,你瘦了不少,等你爹回来,明日再谈。”许林秀用了饭洗漱后在院里的过廊走几圈就有点透不上气,他扶着山石,周围天色漆暗,被他差回任府送信的冬秋恐怕没有办法脱身。在许宅小住四日,任家没有派人前来催促。任青松登门三趟,许林秀病后体弱清瘦,与任青松说话时神色如常,言辞惯有的温和,只说自己想家里,惦记长辈。任青松如何能不依?第五日,李昭晚催促许林秀回任府。雨至,院子里起了蒙蒙的烟雾。许林秀观望窗外,心情平静,下一句话却犹如惊雷在李昭晚耳边彻响。“娘,我想与青松和离。”李昭晚似是没听明白,愕然,旋即焦虑地追问:“和离?林秀,你……你要与青松和离?”妇人连连摇头,发上垂落的钗珠晃出声响。“你这孩子糊涂了么,林秀,你不能做糊涂事啊,怎么能和离?”“莫要说气话和胡话,你们……你们都成亲四年了,几年的感情如何割舍得下?叫外人怎么看?好孩子,你回去和青松好好过日子,莫要说糊涂话好不好,娘求你了。”雨声打着蕉叶压弯,许廉进门,看着自己夫人牵扯孩子神智不清地叫喊。他连忙把李昭晚扶进怀里,眼里透着复杂的光,扬声问:“怎么回事?!”许林秀手臂被李昭晚抓出几道血痕,他难得无措。“爹,是孩儿说错了话,我方才……”许廉挥手将他拦开:“罢了,你先离开,昭晚我来照顾。”说着,吩咐管事去催大夫来得快些。见许林秀还站在原地,道:“还在眼前刺激你娘?!”雷声阵阵,许林秀被惊得一颤。他走出家门,人浑浑沉沉的,不知所措,完全没料到李昭晚反应为什么那么大。管事忙着去催大夫,没人看顾的许林浑然不知走进雨下,水顷刻之间打湿他的衣裳,兜头浇到身上的冷意使得他瞬间清醒。许林秀晃了晃发沉的脑袋,掉头返回。他打算跟许廉和李昭晚认真地把刚才的话说完。许林秀步子越走越快,余光一扫,雷鸣电闪,照亮了祠堂的那座观音相。观音悲悯的神情在电光之中有些看不分明,许林秀想再细看,沉沉黑云将四处罩得模糊昏暗,夹了几声下人喊着添灯的话。他脚下的锦鞋都是水,正准备踏进屋内,却听李昭晚尖声惊叫,叫的是“林秀”。他僵在门外。李昭晚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哭,扯着许廉,反复地质问他“林秀为什么还没回来”。不知何故,许林秀嗓子疼,紧得透不上气。他闭眼立在门外,听那总是温柔的妇人哭喊。“他为什么要和离,那孩子、孩子不能和离呀,和离了林秀怎么办?青松本就是林秀的夫婿,他怎能不做好林秀,怎能不好好守着林秀的东西……”“不可以啊老爷,他不做林秀了,不要林秀的青松,那他还是我们的林秀吗……”“他为何就不乖乖的,老爷,老爷……咱们的林秀上哪儿去了,他占了我们林秀的身子那么久,如今也不愿意做林秀了,那我们的林秀去哪儿了呜……当时他在水里那么冷,咱们的林秀可怜又凄苦……”“他不能不做林秀,他要了咱们林秀的身子,怎能毁了林秀的东西呀,不能啊……”“林秀,我的孩儿,娘想你,你为何都不回来看看娘?”李昭晚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虚弱的声音像无数根刺钻进许林秀的嗓子、耳朵、眼睛。他张了张嘴,眼前蓦然一黑,心口堵痛,险些栽倒。许林秀摸着门柱疾走,走着走着,在雷电劈开的瞬间回头,遥遥望了眼祠堂那座观音像。举头三尺有神明,李昭晚和许廉什么时候对他回避,什么时候察觉他不是原来许林秀,对他来说都不重要了……因为他们一直在向观音祷告,祈求让他们真正的孩子回来。让许林秀回来。而自己,一直占去了那个许林秀本该拥有的一切。**许林秀浑身湿透的从后门回了任府,守卫欲言又止。每日候在附近的冬秋忙小跑而来,担心他家公子,又急忙解释他被压在府里没办法出去。许林秀摆了摆手,示意冬秋别说话,周围的人说什么他根本听不进。许林秀被冬秋搀进院子用热水泡身,他头脑热得厉害,看什么都像隔了层雾似的。冬秋把衣服给他穿好,又小跑出门,到后厨让人热碗驱寒的药汤。许林秀望至窗外,池中枯败的荷藕已经清理,重新栽种一池。他晃晃额头,左顾右盼,扶着门框步,形虚步浮地到了阁楼之上。阁楼高处是观景的好地方,许林秀呼吸发沉,却始终静静看着一池新荷沉默。风一吹,雨落进他的眼睛。许林秀眯起双眼,不适退去,又听前院有守卫说话的声音。原来是任青松回来了。任青松一身黑衣劲服,走得急,衣物湿了一半。从马车下来的洛和宁撑伞追到他身侧,把伞递给他。许林秀揉了揉眼睛和额头,他站在楼上忽然和底下的任青松遥遥相望。隔着雨,又仿佛隔了万水千山。他任由眼睛涨酸,积蓄了炽热的水雾。记忆定格在电光中半明半灭的观音像上,许林秀心口酸麻,很无力。回不去了。他忽然知道,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第25章 ◎一别两宽◎许林秀淋雨之后再次一病不起,这次他没有像往时那样整日都卧床不动,大夫来了,配合问诊,服用药剂,有时任青松和他说话,许林秀像没听到,又像听见了。他对任青松笑笑,在旁人看来,似乎在专注的养着病,收敛了。过了几日,身子好转。许林秀伫立在演武场外,安静地看了一会儿任青松练武。一刻钟后,任青松练不下去了,收刀,径直走到他面前,低头问:“怎么一直看我。”许林秀只是笑。任青松莫名的,也笑了笑。他见许林秀似乎真的想开了,气色都恢复不少,就道:“陪你去院子走走。”许林秀点头:“好。”他道:“去观景台看看吧。”前些时候生病疏于打理自己,许林秀刚病愈后叫冬秋帮他把头发束起,人瘦了,但也精神了。白杏色月白竹纹的薄衣衬得他人愈发柔韧纤细,任青松不由看了又看,许林秀嘴角始终扬着浅浅的笑意。台下满园盎然清新之色,主院叫人重新打理过,已恢复旧时的风光。半晌,任青松不合时宜地想到一事,他在雨中和阁楼之上的许林秀隔空遥望,当时雨太大了,他看不清许林秀的神情。本应温情脉脉,任青松不愿煞风景,但他心报有一丝不安,感到焦躁。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