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秋老老实实地应声,重斐和许林秀又说几句才到前头。冬秋捂着心脏,嘟囔道:“将军变了个人似的。”许林秀笑笑,看了会儿书有点乏累,便解了外衣盖上被褥睡了。在车上静坐十日,正常人身体都受不了,许林秀腰腿酸,为了避免颈椎难受,不得不停止看书。周遭偶尔能看到一些很小的村落,像今日,他们就在一个约莫只有四五十人左右的村子周边驻扎修整,临着一条河,方便大军饮水。休息的士兵们闲聊,许林秀依稀听到他们说周围的山上有匪徒占山称王,连续一段日子欺压方圆数里内村舍的乡民,听闻将军夜里去剿匪,趁上路前把匪徒肃清了。越往西北雨就越少,温度冷下时会飘着雪花。此时有雪,许林秀裹紧斗篷下车透了会儿新鲜空气。许林秀一下车,在四周修整的士兵不由有点躁动,既想看又不敢明目张胆地看。许林秀偶尔对上神情害羞与他打招呼的士兵,眼含浅笑回应,顿时间争着与他问候的士兵多了起来。傍晚后天色黑暗,士兵点起火把,听前方的人说将军带人去了山上,斩完匪徒的首级就回来。许林秀坐在树边,冬秋把烧好的水递给他:“公子,喝一点暖暖身子。”又抬头望着从树群零星飘落的碎雪,说道:“还下着雪呢,咱们还是回马车里坐吧。”许林秀目不转睛地盯着漆黑的远处:“再等等。”冬秋一看,噘着嘴道:“公子要等将军回来吧。”许林秀笑着看他:“这些日子在车上睡了一路,怎么睡都精神了,晚点时候再上车。”一个时辰后前方有了动静,许林秀叫冬秋去打听,探听到将军剿匪归来的消息。冬秋皱眉:“说是大当家的当场斩了首级,那二、三当家带人投诚归顺,将军知他们手上没沾过乡民的血才放他们一命,发配到后勤方养鸡去了。”许林秀莞尔,想起重斐和他说过后勤方养牝鸡正值缺少人手之际,牝鸡孵化生长的速度很快,下蛋量大,巴不得把每个士兵轮流发配到后勤值守养几日鸡。他余光一转,恰好看到休息的士兵从腰间的兜里摸出一个水煮鸡蛋。水煮蛋能放几日,时节还冷,无需担心会变味。大军出发前士兵们都分得好几个蛋,知道牝鸡蛋营养,他们都省着吃。本还还有士兵悄悄留着等回了家捎给家人,后来此事被重斐知道,下了严令要求士兵必须吃完发的鸡蛋,不准偷偷带给旁人吃。不久之后,白宣把将军剿匪的消息带给许林秀。许林秀静静听白宣说完,人忽然有些乏懒,泛起困倦。冬秋扶公子上车,朝白宣哼哼:“先生,我家公子听闻将军归来才有了休息的念头,下次再有消息,能不能早点带给公子呀。”白宣哑声,道:“其实将军已回来半个时辰,大伙儿正在前方犒劳将士,我一时兴奋,才过来晚了。”雪花簌簌飘在车顶和四周,许林秀合起双眼,仿佛听到许多人的声音。有重斐的、将士的、乡民的、山里穿过的风、落下的雪,他昏昏沉沉,很快失去意识。大军到了涑州,走过一座座城,最后入驻延城。站在巍峨的高墙上,往前遥望,穿过岳县等地方,便是定西关。定西关作为涑州阻挡外敌入侵的第一道关口,迎着风雪,窥见城墙破旧,镌刻许多痕迹,那是日积月累由刀刀枪剑戟所印。出了定西关,满眼即是辽阔无边的平原,在那一边有时而突袭进犯祁国的勾答人。许林秀在入延城的前几日忽然病倒,病得突然。他躺在车厢内养病,身子起不来,意识却在。许林秀叮嘱白宣暂时不要告诉重斐,配合军医,每日该喝药就喝药,该休息绝不耽误。饶是如此,路上他本还存着意识,甫一入城,眼睛怎么都睁不开。白宣脚不沾地地给许林秀安排入住的地方,命军医随时跟着照看,防止病况恶化。重斐收到情况很快赶来。此时的将军脸上青色的胡茬还未来得及整理,他险些揪起军医,军医汗颜,一再保证:“公子水土不服,加之着了凉,等他暖回来,自然就慢慢无碍了。”重斐坐在床榻,定定看了会儿许林秀,旋即握起许林秀的手,半晌,干脆用掌心裹紧那两只柔软的手搓暖。第52章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白宣给许林秀安排的这间屋子面积很小,一眼就望到了头,四壁空荡,胜在素简干净,先往床榻铺置软褥锦被就能用。屋内久不住人,冰凉清冷,冬秋在将士的带领下到主帅居住的那屋拿了两炉火炭回来,分别安置在床头床尾两面,慢慢让屋内暖和升温。西北条件有限,火炭只有将领级别的人物才能用上,重斐把自己的都让给许林秀用了。冬秋铺完被褥,放好火炉,看将军给他家公子捂手搓暖,退到墙角里不说话。隔壁屋空出来当药房,军医苏无云正在煎药。不到半时辰药就好了,他端盛进屋,提示将军可以给公子喂点药。冬秋忙道:“喂药的活儿交给小仆来就好。”重斐动了动眼瞳,从冬秋手上把药碗和羹匙拿走。他沉道:“我来吧。”冬秋嘴唇嗫嚅,想问将军干过伺候人的活儿么?万一把他家公子呛到怎么办?重斐舀起药汤,想了想,先放在嘴边微微吹了会儿,觉得凉了才往许林秀唇角送。因烧热缠身,许林秀眼下和唇色烧得嫣红干涩。重斐喉头发哑,沉道:“林秀,能听到我说话么,若能,先喝药好不好。”本来没指望许林秀能听到,偏偏闭着眼躺在床榻的人忽然轻哼,沉沉阖起的眼皮极轻地动了动,接着嘴唇有了动静。重斐用羹匙抵在许林秀唇角的药汤被他慢慢饮下,喝得缓,重斐倒也不急,一扫刚才急火攻心的样子,多了几分耐性和难得流露的温柔。冬秋吁了口气,感慨:“公子真好,生病的时候还那么让人省心。”重斐睨小仆一眼,冬秋默默闭嘴,含糊道:“公、公子健康长寿,才不会生病……”军医走前再次给许林秀检查了一遍身子,向将军再三保证人只是太累陷入昏睡状态后,才被将军放行离开。鹅雪簌簌,延城和前方的定西关渐渐覆盖在一片雪白之中,千家万户的灯火早早熄灭,没有绍城的繁荣景气,边城寂静,余下风雪交加的声音。重斐在许林秀的屋坐了一个时辰,他刚抵涑州,还没洗漱吃饭,赶在深夜就得召集各城将领,到主营大厅议西北之事。天光微白,雪还断断续续地落着。遣散了议事厅的将领,到此时重斐才饮第一口热水,腹部暖热,被冻得僵硬的面孔轻微抽了抽。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