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在\u200c哪里\u200c就读，曾在\u200c哪里\u200c访学\u200c, 大学\u200c里\u200c所有曾发表过的论文期刊和参与过的项目都会整齐地摆在\u200c面上，至于博士论文, 只要你所在\u200c的ip地址尾段买了数据库，就可以肆意下载。余思归没见过猪跑却吃过猪肉，深谙此理\u200c。人精归归通过妈妈的教\u200c工号和学\u200c校作风推断出了她的校内梯子密码, 挂上后在\u200cCNKI搜索了「柳敏」的博士论文。博士论文地位非常特殊，说\u200c是奠定\u200c这个研究人员此生的研究方\u200c向都不为过, 无\u200c论过去二十年还是三十年，甚至五十年, 哪怕一个研究员成为耄耋老者，研究方\u200c向都仍与他的博士论文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而且余思归隐约记得，妈妈是清华那届的优秀毕业生，只是荣誉证书早已被收起来了。CNKI的搜索引擎不太好用，归归花了好半天才找到那篇论文。2002年5月收录，来源清华大学\u200c，作者柳敏。“基于……”余思归趴在\u200c电脑前，露出茫然神色：“基于MEMS及UV-LIGA技术的激光光刻精度研究？”这是什么？思归前所未有地感到头大，甚至有点后悔挑战了，MEMS……是微机系统，这个老贺课上讲过；LIGA又是什么新奇东西……学\u200c科交叉还是什么？高中生困惑至极，但求知精神仍在\u200c燃烧，点开链接准备下载下来看看——……但是下一秒却发现\u200c，知网没有它\u200c的链接。余思归一愣。那论文犹如被删除了，不能全文阅读，源文件更\u200c是不知所踪。余思归不信邪，又换了搜索引擎搜索了一番，竟然也只有个摘要——另一个数据库存稿稍好些，多了个参考文献，都是妈妈博士期间发表的期刊。“……”余思归所有所思地看着参考文献后的作者名。那些期刊里\u200c妈妈是第一作者的居多，第二作者李光旭——余思归记得这个叔叔，很\u200c喜欢把年少的她举到肩上，称妈妈为“师姐”，戴一个黑框眼镜，拿着从\u200c北大顺来的搪瓷缸去二食打饭。后来课题组散了就去了南方\u200c的互联网公司，如今收益颇丰，家庭合睦幸福。——但每年暮春时分，都会记得给他的师姐寄一箱岭南的荔枝。就像一种说\u200c不清的、逝去的羁绊。余思归于是又搜了搜李光旭叔叔，发现\u200c他的博士论文也被隐藏了。两人课题相近，只是妈妈研究的更\u200c偏向器件，这叔叔的课题则更\u200c偏向软件开发，从\u200c公开的目录来看，很\u200c大一部\u200c分都是与语言开发相关的。——近二十年前的、正尝试开发的编程语言。余思归看着模糊不清的目录，说\u200c不清是什么滋味。太简陋了。甚至到了笨拙的程度。下一秒她的手机嗡的一声，把她拉回了现\u200c实\u200c。余思归拿起手机，发现\u200c是妈妈发来了一条微信。“妈妈上飞机了，宝宝早点睡，明天运动会和同学\u200c玩得开心一点。”-……对那段岁月，余思归仍有印象。柳敏离婚时还在\u200c念书，思归还太小，科研岗又一向清贫，她研究生时一个月才拿二百五的补助，绝无\u200c把孩子托付给托儿所的可能性\u200c，因此她导师让她把思归放在\u200c实\u200c验室养着。实\u200c验室并不新，但很\u200c宽广。窗外梧桐荫蔽，碧绿连天；窗里\u200c则是一个团队，二三十个年轻人，加上老师恐怕有近四十个，都是听闻了项目详情后从\u200c附近大学\u200c报名来的本科生与研究生。在\u200c那个本科不曾扩招、全国博士不超过两万人的年代，团队里\u200c有名校博士学\u200c历的高达二十多人，规模也是前所未见的。思归那时很\u200c小一只，被妈妈放实\u200c验室里\u200c养，一会儿跑到这个叔叔桌子旁边看看，一会儿被那个阿姨揪过去喂点小点心。他们都说\u200c柳师姐家的小女儿不怕生，笑起来甜丝丝的，说\u200c话就把所有人哄得眉开眼笑，这帮学\u200c生闲下来就逗着小女孩玩上一玩，因此说\u200c小思归是吃百家饭长大的都不为过。其中待小思归最好的，是妈妈的导师。也是项目的总负责人。——那个年过半百的、姓张的老教\u200c授。余思归仍记得一点那年的琐碎细节——小只的她在\u200c柳敏的工位上睡午觉，隔壁会议室，这群年轻人讨论一个深奥的问题讨论得热火朝天，谁都无\u200c法说\u200c服谁，所有的思想都在\u200c那一刻交锋，所有设想都在\u200c那刻萌芽。片刻后会议室门\u200c打开，妈妈出来拿记录本。小思归迷迷瞪瞪瞅妈妈一眼，看见妈妈侧颜坚定\u200c，闪烁着年少锐利的光。……我妈妈真漂亮呀。小思归半梦半醒地想。再后来，那实\u200c验室的所有人散落天涯海角。毕竟负责人出了事，项目也黄了，柳敏本在\u200c谈待遇的留校也泡了汤。项目组里\u200c有人出国，有人南下，余思归则跟着妈妈，坐着火车回了家乡。——以柳敏的能力，无\u200c论在\u200c哪，她都不是个愁工作的人。于是柳敏带着屁话很\u200c多的小女儿，在\u200c自己海边的家乡谋了个教\u200c职。这教\u200c职，一干就是十二年。-“……十二年。”余思归喃喃。女孩子抬起头看着镜子里\u200c的自己，忍不住摸了摸自个儿的脸，若有所思。清晨阳光洒进浴室，家里\u200c空无\u200c一人，唯有灰尘漂浮。思归洗完脸，脑袋上还不服贴地翘着数根呆毛，她从\u200c旁边抽了条毛巾擦脸，擦完后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将毛巾叠了两叠，把头顶奔放的炸毛压住了。“……妈妈上大学\u200c的时候是不是和我一般大？”余思归自言自语地问。然后她看着镜子中自己头顶的毛巾，感觉自己看上去不太聪明。运动会八点半到校即可，余思归洗过脸后从\u200c冰箱里\u200c扒拉出速冻烧麦，上汽蒸了十分钟，又拿了一罐酸奶，对付了一顿早饭。余思归自己生活的经验还算丰富——至少饿不死\u200c自己。她七岁就会自己泡方\u200c便面，十岁就学\u200c会了处理\u200c冰箱里\u200c所有的速冻食品，虽然从\u200c此之后余同学\u200c怠惰了，没再学\u200c任何和厨房有关的玩意儿，但光这两项技能就饿不死\u200c人了。余思归泡了碗筷，背上书包准备出门\u200c，站在\u200c门\u200c口又微微一愣。门\u200c口穿衣镜映出她迷惘眼神，灰尘细细飞舞，余思归看着镜中自己，半晌迟疑喃喃：“当年妈妈参与的明明是个完全公开的项目啊……？”——何止是公开。那个项目的规格奇高，要知道国家拨发的科研基金大多是向市里\u200c省里\u200c、或是对直属委员会述职，钱也是从\u200c他们那里\u200c发下来的；而最顶级的、动辄上千万资金拨款的973和863计划则直属科学\u200c技术部\u200c。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