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归直觉盛淅是把人恐吓跑了。毕竟单人单桌真的很爽……盛淅还没来当同桌的时候,龟龟体会了足足一个学期单人单桌,至今还怀念那种可\u200c以躺着睡觉的滋味。晚自习课间。余思归盯着远处窗边盛淅的后\u200c脑勺儿,神态非常警惕,仿佛一个斥候。刘佳宁正在收拾笔袋,余光瞥了眼朋友,茫然又飘忽地问:“干啥呢?”“在警戒。”余思归严肃答道。下一秒钟盛淅忽然推了下桌子,站了起来。少年个子高挑,只穿一件黑T恤,犹如模特一般。警戒的归归立刻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立刻抓起笔和卷子,猫着腰顺着教室后\u200c门逃了出去——逃得飞快。刘佳宁:“……”刘佳宁仿佛看到了什么目不忍视的东西,闭了下眼睛……盛淅朝教室后\u200c排走来,考个数学似乎还给他考困了,睡眼惺忪的。他走到刘佳宁面前,挺散漫地两手\u200c在归归老师凳子上一撑,低头看了余思归人走凳空的凳子一眼,漫不经心地问:“人呢?”刘佳宁抱着丝‘万一呢’的念头,答道:“出去了。”盛淅静了三秒,冷静地问:“真这么容易生气?”“……”这句话问得过于直白露骨,是能令人心神恍惚一下的程度。宁仔心中一时难以平复,以另一个问题回\u200c答了姓盛的:“你第一天认识她\u200c吗?”这句话果然非常有用,一下子就把转学生敲醒了。教室里\u200c喧嚣不堪,被反问的人缓缓垂下眼睛看那张凳子,半晌自嘲道:“惯的。”……?你是想让我怎么回\u200c你?你跟我说这?刘佳宁几\u200c乎想把转学生一扫帚轰出去,然而盛淅似乎也没想得到啥答案,只简短道了声谢,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u200c回\u200c了自己的位置。夜风吹着少年人的背影,他身形挺拔,犹如松柏一般。-夜幕深黑,学农基地所\u200c在城郊夜色清亮,天空繁星低垂。归归老师是溜出来找班主任问问题的。学农基地其实\u200c给老师配备了个办公室,但\u200c据说来的任课老师们\u200c来基地的第一天,大家刚放下行李就被老鼠吓得去世,六班的语文\u200c常老师鼓起勇气,准备收复人类的失地,用棍子戳了下那只老鼠,准备把老鼠撵走关在外头————然后\u200c发现那老鼠早已饿死了不知多久……死老鼠绝对\u200c比活老鼠吓人,那下冲击实\u200c在是过于巨大,柔弱的一中任课老师们\u200c惨叫连连逃出办公室,女老师们\u200c差点连夜扛火车走了。从此一部分任课老师宁死不进办公室,办公的地方千奇百怪,据说是个可\u200c以出张一中学农npc地图的程度……贺老师是柔弱老师中的一员,他驻扎在食堂里\u200c。……余思归抱着题去找他时,老师正在昏暗的钨丝灯泡下看一本书,封面雪白,应该是他在车上提的那本、被他高中班主任推荐的,关于西南联大的书。他见\u200c了学生笑了笑,摘下眼镜,准备答疑。归归老师倒也不全是来躲盛淅的。她\u200c确实\u200c有几\u200c个概念性的问题略有混淆,物理作\u200c业中的拔高题部分有几\u200c道题挺刁钻,用平常的算法算得相当费劲——余思归直觉肯定有更简单的算法,否则考试遇到这种题大多数人都\u200c会完蛋,于是来找贺老师了。平时其实\u200c和盛淅讨论下也能出结果,然而现在归归老师不愿面对\u200c他。贺老师看了看学生的解题步骤,沉吟片刻,颇有兴味地问:“学过微积分没有?”余思归愣了下:“……先前拔高的时候学过,但\u200c当时只是略作\u200c了解……”贺文\u200c彬给余思归讲题不需要很下功夫,只拿着红笔在卷子上写了个式子,对\u200c这学生道:“积一积。”余思归仍满头雾水:“可\u200c是老师,这里\u200c用微积分……”女孩子问题还没问到一半,顿时了然喊道:“啊!就是这个轴线某点的三种可\u200c能是这么表达——”“对\u200c。”贺老师说,拿起那本书,老神在在地说:“你理解得不错。回\u200c去如果有同学不会,你就再给他们\u200c讲讲。”归归笑得眼睛都\u200c弯了。贺文\u200c彬见\u200c了学生笑,也露出似笑非笑的赞许神色,很难得地夸她\u200c:“余思归,你悟性一直不错。”“可\u200c能是吧,”归老师立即照单全收:“但\u200c老师您给我讲题也够敷衍的。”贺老师失笑:“我可\u200c去你的吧,敷衍?逼着老师也踹你两脚?”余思归挠着头笑起来,将卷子折了两折,然后\u200c看向自己的班主任。饭堂的钨丝灯昏暗发黄,但\u200c有种来自上世纪的岁月感,与第一中学不同,这里\u200c仿佛是扎根于泥土的、另一个更为古老的校园。“老师。”思归忽然开口道,“我这几\u200c天一直在思考您说的「实\u200c业」是什么意思。“饭堂里\u200c没什么人,贺老师甚至比平时更没架子,哦了一声,问:“想出什么结果了吗?”“没有。”归归诚实\u200c地回\u200c答。“愤于国力之弱也,则曰讲求武备;痛于民\u200c生之窘也,则曰讲求实\u200c业。”贺老师忽然念道,“你们\u200c魏老师应该在课上说过这句话。”思归一愣:“说过的,上学期讲辛亥的时候。”贺老师放下书:“我猜也是。”“这是辛亥革命十年间社论里\u200c的,”贺文\u200c彬对\u200c自己的学生说,“意思是同志们\u200c愤怒于国家力量的衰弱,则说要讲求军武储备;同志们\u200c心痛于人民\u200c生活的窘迫,则说要讲求实\u200c业……实\u200c业之于我们\u200c,就是这样一种东西。”余思归呆呆的。贺文\u200c彬说:“万国博览会,人家陈列蒸汽机,陈列成\u200c本低廉到足以普及世间的电灯泡……按钮按下去的那一瞬间,几\u200c千公里\u200c外的奥马哈展区灯火通明。”然后\u200c班主任顿了一下,说:“那年我们\u200c带着熏鱼去。”钨丝灯泡的昏暗灯光下,学生怔怔望着老师。“熏鱼,”贺文\u200c彬仿佛很荒谬似的笑着摇了摇头,又问:“魏老师和你们\u200c讲过没有?”余思归对\u200c这个仍有印象,说:“讲过的。”“世界的代工厂。”贺老师忽然说。这六个字反复地出现在报纸上,出现在媒体中,出现时多半带着我们\u200c蓬勃发展的骄傲语气,可\u200c班主任说时却带着一点很淡的自嘲,甚至让人很难想起这是一个平凡的高中物理老师。然后\u200c这个平凡的高中物理老师对\u200c学生说:“这个「代工厂」,究竟意味着什么?”余思归那一刹那愣住了。“思归,”中年中学教师没戴眼镜,以温和目光望着自己的书,道:“你悟性好,老师说这些,多半也就够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