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归的外公去得很早，甚至早在外孙女出生前就撒手人寰；外婆则是在归归初一那年因病离世。老人去世前归归在病床前见了她最后一面, 那时老太太戴着呼吸机，弥留之际的呼吸声艰难得像是呼哧呼哧的风箱, 让她好好学\u200c习，说\u200c以后的日子就是你和你妈相依为命了。相依为命。余思归看着窗外交错景色, 忽然呆呆地开口：“妈……”柳敏嗯了声，从后视镜望向女儿。“你当年喜欢上爸爸，究竟是什么原因呀？”思归好奇地问。柳敏愣了下，似乎没料到女儿会问这问题，紧接着她用一种非常酸涩的眼神望向女儿，很柔软地问：“怎么了？”余思归慌了一瞬，道：“没、没什么。我\u200c就是突然有点好奇……”柳敏从后视镜里酸涩地看着闺女，忽而一笑，很清淡地道：“不告诉你。”“……”归归愤怒地哦了声，将脑袋靠回了窗户上。窗外风景变幻，车内母女二\u200c人间\u200c流淌着一种默契的静谧，白\u200c菊散发着淡泊清香，另外还有初夏的水果随着路况轻微颠簸。“这也不说\u200c那也不说\u200c，”思归脾气很大，瞪向妈妈：“怎么喜欢上的也不说\u200c，怎么遇见的也不说\u200c，为什么会离婚也不说\u200c。什么都\u200c瞒着我\u200c，妈妈你也太过分了点。”柳敏听了嗤地笑起来，通过后视镜看着女儿，饶有趣味地问：“妈倒是更好奇你为什么突然想知道这个。”归归直截了当地问：“我\u200c告诉你的话你会开口吗？”她妈想了想，笑眯眯地告诉自己的女儿：“应该不会。”余思归很愤怒地切了一声，把脑袋贴在窗户上，看向车外飞掠而过的街道。-柳敏总是这样。她表面上是个开明的母亲，大方向上从不隐瞒，余思归晓得那个千里之外、赋予了自己姓氏的父亲的长相和地址，知道他已经再婚、有了一个儿子；却\u200c不知道他和妈妈离婚的始末，更不知道属于妈妈的那部分故事。那故事像是被妈妈封存起来了，却\u200c更像是不把她当成大人。因为是小孩，所以对对方缄默不语。余思归感觉自己都\u200c没被尊重过，不是母女俩相依为命吗——为什么连这个都\u200c不肯告诉我\u200c？下一秒思归心里冒出熊熊鬼火，心想把这事儿干得更登峰造极的，还另有其\u200c人。“……”余思归点开盛淅的微信，想骂他两句解解恨，可\u200c是手机触及键盘的瞬间\u200c，却\u200c突然卡住了壳儿。“妈妈，”思归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光刻’是什么？”柳敏一怔：“啊？”“就是，”思归茫然道，“妈妈，你博士论文里其\u200c他的概念我\u200c都\u200c在你现在研究的东西里见过，但\u200c是‘光刻’那俩字就和你现在做的半点不搭边了。我\u200c实在是没太弄懂。它究竟是做什么的？”——《基于MEMS及UV-LIGA技术的激光光刻精度研究》，思归那天晚上查到的、柳敏被CNKI藏匿起来的，博士毕业论文。柳敏似乎也没想到女儿查了她的毕业论文，顿了下，答道：“光刻……光刻是一种技术，和蚀刻相对。蚀刻更多时候是化学\u200c方法；光刻则更偏向物理方式一些，操作上严格来说\u200c是用激光在硅片上打下痕迹，再进行下一步加工的、一种属于微型集成电路的刻蚀方式。”余思归一愣：“这个技术很尖端吗？”“怎么会。”柳敏笑起来，“这技术已经非常非常久了，普及度也非常高。归归你想了解？想了解的话暑假可\u200c以来我\u200c们学\u200c生实验室看看，我\u200c们本\u200c科专业实验课里都\u200c会用到光刻机，用来了解原理是很好用的。”思归完全没料到这答案，呆呆地问：“非……非常久了？普及度也非常高？”普及度高。高到连本\u200c科的实验课都\u200c能配备一台必需的仪器——可\u200c是为什么妈妈现在的研究方向和这个半点不沾边了？……成本\u200c高，过于尖端，寻常学\u200c校难以支撑。那个甚至需要靠科技部之上的人士来统筹、来调配资金，金贵得需要靠真金白\u200c银一点点呵护、一点点垒就的项目。竟然年代久远，而且普及度高，是件让人很难理解的事情。“光刻是上世纪六十\u200c年代的技术，”柳敏很温和地道，“至今经久不衰，历经数代改良，我\u200c博士期间\u200c做的最重要的课题就是这个，也确实是拿这个毕业的。”绿灯亮，车停在公墓前的支流里，然后她又笑起来，提醒女儿：“你还记得妈妈抱着你，给你带护目镜，看仪器里劈劈啪啪的激光吗？那也是光刻程序的一部分，当时是在给硅片曝光，是光刻技术里最关键的一个步骤。”余思归人都\u200c傻了，道：“可\u200c是上个世纪六十\u200c年代的技术……”柳敏温和开口：“——半导体器件。”归归知道这是妈妈开课了，立即闭上嘴，像小学\u200c生一样开始蹭柳教授的小灶。“严格来说\u200c不是硅片，是集成电路的器件。”柳教授认真道，“那些器件诞生之初是非常庞大的，你们历史课本\u200c上应该也学\u200c过第\u200c一台电脑ENIAC，有三\u200c个房间\u200c那么大，重量是多少\u200c来着……30多吨？每秒钟可\u200c以进行五千次运算。”她女儿虚心受教：“嗯嗯？”“现在的电脑有多大？”柳老师笑眯眯地问闺女，“手机又是多大？”柳老师说\u200c着掏出手机，在墓园门口停车场滴地一扫，杆子抬起，又把手机递给女儿，让闺女近距离观摩这台黑色的、被妈半年时间\u200c就摔得稀烂的可\u200c怜电子产品。龟龟十\u200c分惊恐：“你这手机怎么……”“它很好。”柳敏坚持，“我\u200c去年刚买的。它每秒的运算频次你知道是多少\u200c么？”余思归对电子产品半点不了解，凭着直觉盲狙了个数字：“五千亿次？”“嗯……”柳教授想了想，“勉强算你对吧，我\u200c的机型一年前出的上一代的运算频率确实是五千亿。”余思归松了口气：“那这台是六千？”她妈透过后视镜看着她，表情十\u200c分欣慰，仿佛女儿终于长大了会算数了——然后真诚道：“妈这台是五万亿。”余思归：“……”龟龟那刹那甚至被初一内容科学\u200c计数法击败！个十\u200c百千万十\u200c万百万……万亿，10的12次方，知道的是这个黑色的手机，不知道的以为是在算探险者\u200c号如今距离地球的距离。“你的手机运算频次好像是三\u200c千亿，”柳敏挺高兴地告诉女儿，“而且它们只有这么大。现今电脑处理器的龙头英特尔甚至能达到5吉赫——你知道是什么带来了这么大的变化吗？”高中生竭力想了想，拼凑出来一个好像还过得去的答案：“性\u200c能？”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