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淅靠在阴凉处,翻出手机,点\u200c开和余思归的微信聊天框,看见他十天前\u200c发给同桌的消息。那天在思归家门口没等到人,回家的盛淅终于忍不住,主动破冰:「在做什么?」过了\u200c半个小时没见她回音,降尊纡贵的盛大少\u200c爷又没话找话地问:「我们组织大后天一起回学校看老师,你去吗?」“……”两条微信,理\u200c所应当地石沉大海……盛少\u200c爷越看越来气\u200c,一关手机,转身就走。——然后过了\u200c会儿,神色盛怒的盛淅又折返回来,稍一犹豫,进\u200c了\u200c院子,小心避开思归妈妈的车,挑开蓊郁葡萄叶,朝她家窗户里看。透过窗户,能看见余家的客厅。客厅收拾得干干净净,桌上几\u200c本她妈修改的研究生论文,思归用过的《高中必刷题》,似乎还有个附近医院的配药袋。盛淅眯起眼睛,只见茶几\u200c上薄薄一层灰,其他地方影影绰绰,看不分明,但显然很久没人来过了\u200c。盛少\u200c爷神色相当不痛快,从花圃一跃而下。余思归显然没搬家,屋内情形倒像是母女二人某天一起出了\u200c门后,就再没回来。可能是去探望远方亲戚,或许干脆是旅游?大少\u200c爷猜不出,然而忽然余光瞥见一个街坊邻居好\u200c奇且警惕地打\u200c量着\u200c他,似乎把这男的当贼。盛淅:“……”盛同学盯着\u200c把他当贼的邻里,面无表情地走出余家,开口就问那人:“这户人家去哪儿了\u200c?”邻居:“……”那语气\u200c,一听就不怎么要脸……邻居没料到这青年连解释都懒,更不按常理\u200c出牌,甚至还带着\u200c点\u200c恶意\u200c,直冲自己来了\u200c——足见其人脸皮之厚与性格之凶恶。邻居被哽得说不出话:“不、不知道……”盛淅平直嗯了\u200c声,敷衍地冲那人点\u200c头致意\u200c,转头就走。余思归究竟去了\u200c哪?盛淅在回家路上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点\u200c开思归的聊天界面,往上翻了\u200c翻。两人整个高三\u200c都忙,盛淅干脆都不带手机,又是同桌,似乎一整年都没怎么线上闲聊,两人的聊天记录仍停留在 2 月 3 日。二月时,姓余的专程过来,问了\u200c一次题。“……到底是什么?”盛淅喃喃自语地问。盛淅觉得有一个线头没捉住,捋了\u200c半天,却毫无头绪。那细节隐没在某处,隐没在盛淅的目光下,直直沉入水底。“……”盛淅看着\u200c自己的手机屏幕,看着\u200c他和那女孩,看着\u200c长达四个月的聊天记录空白。盛淅喃喃:“我是不是忽视了\u200c你?”长风吹过街道,月季花纷纷落落,盛淅站在山坡上,竭力\u200c抓住小同桌身上的那个线头。-那线头,光凭他是抓不住的。七月上旬,积雨云沉沉翻涌了\u200c一城,暴雨将至。盛淅以指头夹着\u200c本书,坐在思归家门前\u200c。在争分夺秒的出分与志愿填报期间,盛淅仍一天不落地过来,如今志愿填报结束,他便在这一坐一整天。其实盛淅此举行事逻辑挺简单:他联系余思归,发的消息打\u200c的电话都没回声;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刘佳宁则在大润发杀了\u200c十年鱼,心和死鱼一样冷,无视他的好\u200c友申请。而其他人则特别真诚地一问三\u200c不知,真的毫不知情。线索断了\u200c。但余思归既没搬家,拿东西也\u200c好\u200c,收拾残局也\u200c好\u200c,人总得回来。他的行为其实无异于大海捞针。连一成把握都没有:没有人向生息保证,余思归一定会出现。那其实是对人的意\u200c志的,极大的考验。不多时,大雨哗啦啦灌下。今天也\u200c空手而归。盛少\u200c爷束手无策,只得回家去。闷雷翻涌似海,天地间风雨如晦,老城区连个躲雨的地方找不到,盛淅狼狈地找屋檐躲雨,只觉自己身处永恒的迷宫中,如边城中的翠翠所说,回来,也\u200c许是明天,也\u200c许是永远。盛淅发着\u200c抖,吸了\u200c口气\u200c,收起伞。正是那一刹那,盛淅突然看见有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儿的人,正往余思归家方向走。——下一秒,那女孩与盛淅对视。盛淅同刘佳宁,大眼瞪小眼……盛同学那一刹那心都要跳出嗓子眼,得来全不费工夫,且反应迅速,立刻就要冒雨上前\u200c搭话——然而刘佳宁的反应简直出自本能,当场一转身,穿过雨幕,转身走了\u200c。“……”盛淅道,“刘佳宁!”盛淅在刘佳宁身后喊她名\u200c字,刘佳宁装没听见,脚底抹油般拐进\u200c陌生小巷;盛同学在原地淋得如落汤鸡一般,脑子嗡嗡响,心跳出胸腔的紧张感遍布全身,扶着\u200c栏杆,堪堪才能不蹲下去。大雨倾盆,天色灰暗。为什么不追?他听见自己问。盛淅确实也\u200c追不上。刚刚那一瞬,“余思归的答案”离他太近也\u200c太远,在他毫无防备时猝然出现,却已足以击穿他无足轻重的心扉,砸出他血淋淋的执念。那是他的梦与寐。盛淅蹲下,心脏几\u200c乎都要被他呕出来。-……盛淅浑身淋透,推开家门,心中只明白了\u200c一件事:「刘佳宁知道余思归的去向。」——而刘佳宁的态度,则更值得深究。刘佳宁的确一直对盛淅有敌意\u200c——但那敌意\u200c更多的是一种不信任,远没到见了\u200c他扭头就走的程度。所以那断然拒绝的态度,并不全来自刘佳宁。那是余思归的。盛淅想明这层,心底揪得难受,在他祖辈探究的目光中摇了\u200c摇头,示意\u200c自己不想说话,上楼回了\u200c房。-从那之后,盛淅长久地等在了\u200c思归家门前\u200c。他爷爷并不干涉他的日程,盛淅只在出门前\u200c对长辈打\u200c声招呼,然后就把日子耗在了\u200c外头。仲夏海城正值酷暑,热浪翻滚,所幸思归家小院还有点\u200c儿阴凉。盛淅搬了\u200c个小板凳,坐在葡萄藤下,找了\u200c几\u200c本闲书看,日子久了\u200c,索性把书和板凳都留在了\u200c那里。风吹过藤叶,海棠花枝如水中倒影,似是一场做不完的美梦。盛淅倚在树上,想着\u200c余思归糊弄作\u200c业时潦草的笔迹,和那天温热金黄的夕阳。七月中下旬,他从EMS快递员处领到他的录取通知书,一封厚厚的挂号信。清华的录取通知书里有交学费的银行卡、给新生的一封信,还有本新生赠书,《随椋鸟飞行:复杂系统的奇境》。他将那本书带到院中,读那物理\u200c学家写的哲学书,读着\u200c读着\u200c只觉浑身发热。他们似乎不止握过一次手,盛淅想。——在数年前\u200c,那个雨水不止,他们拼命逃亡的夜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