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淅望着少女的背影,眼底泛出压抑的血丝。思归进了房间,在妈妈衣橱里找出件干净的学术会议发的均码短袖,拿着上楼,递给盛淅,她递睡衣时直觉盛淅看上去\u200c很难过,却不知道\u200c为什么。分明\u200c他神色没有什么特殊之处。余思归叮嘱:“不要乱翻我屋子里的东西,我会发现的。”“嗯。”他说。“主卧是我睡,”思归又告诉他,“但我不能让你进去\u200c。”盛少爷很轻地点点头:“我明\u200c白。”不知为何\u200c,思归就是觉得他的眼中尽是血丝,犹如落日湖畔的杨柳。她忽然有点想哭,泪水一\u200c瞬就盈满眼睫,只得强忍着泪,逃避道\u200c:“那,我先……我先去\u200c复习了,你要洗澡的话找找毛巾什么的……就叫我。”“……好。”他说。然后他盛淅沙哑地保证:“我不动你房间里的东西。”思归点了点头,下了楼,接着听见盛少爷“吱呀”推开了她卧室的门,又轻轻关上了。-余思归终于不用再面对他。思归忍耐了太久,有盛淅在的地方她不肯哭;但他不在这里了,思归就不用顾忌任何\u200c人\u200c。余思归终于得以独处。她强打了一\u200c天的精神,猛然力松劲泻,浑身发抖,站都站不住,腿打颤,只觉来自过去\u200c的妈妈的气息包拢着她。书架上都是妈妈买的书,妈妈曾能对书里的内容对答如流;电视柜玻璃下压着妈妈的相片。属于妈妈的气息仍充盈着客厅与卧室——而在这样的气息中,人\u200c该如何\u200c相信这个人\u200c已经永远离去\u200c?而且是永远离去\u200c,不再回来。女孩子扶着楼梯把手,无声地嚎啕大哭。她怕被\u200c任何\u200c人\u200c听到,却哭得头脑发昏。不能再哭了,归归拼命地告诉自己,等会儿\u200c如果\u200c盛淅出来洗漱看到怎么办?她在这世上最恨的就是被\u200c同情,就算身陷泥淖,思归也希望这种「同情」能少一\u200c点是一\u200c点。但不幸中的万幸是,盛淅不知在做什么,没有露面。余思归不晓得同桌正\u200c在做什么,却莫名地感激他。感激他视而不见,感激他的缄默。正\u200c是这两\u200c件事,保全了思归的体面。-余思归哭了个够,抱着睡衣去\u200c冲了个凉。盛淅所在房间安静得可怕,归归路过时都觉得奇怪。老房子隔音向\u200c来差劲,无论\u200c如何\u200c都不该这样安静才对。希望他没翻什么东西……思归痛苦地想;不过也许太累,他已经睡着了也说不定\u200c。思归推开了主卧的门,那一\u200c刹那,浓得化不开的雨声里,再熟悉不过的气息一\u200c瞬涌来。思归告诉自己不准再哭,爬上了床,忽然又在枕头里头嗅到一\u200c点很淡的属于妈妈的气味。不准哭,余思归竭力深呼吸,然后看向\u200c虚空一\u200c点。楼上卧室门开了,应是盛淅出来,去\u200c浴室冲凉。楼板隔音相当糟糕,思归别说能听见少爷淋浴,连他碰倒了沐浴露瓶都听得一\u200c清二楚。归归听见他草草冲了个澡,然后又回了房间——他合上门的那一\u200c刹那,整个房子回归了一\u200c种可怕的寂静。而那寂静成\u200c为一\u200c头彻头彻尾的活物。余思归躺在床上,只觉夜在吃自己。-说实话,思归已经很久没睡过囫囵觉了。在高复班时还好点儿\u200c——大抵是周围有不少室友,而且环境陌生的缘故,思归可以逼迫自己想点别的,想着想着……也许两\u200c三点钟就能有个什么幻象让归归忘记现实,将她拽进梦乡。第\u200c二天五点多起床确实有点赶,但至少算睡过。但余思归猛然回到家里,感受却截然不同。她困得要命,却不敢闭上双眼。——因为每次闭上,都会被\u200c「明\u200c天」这个概念吓得醒过来。明\u200c天,什么是明\u200c天?孤零零的明\u200c天,孤家寡人\u200c的明\u200c天,妈妈已经不复存在的明\u200c天。余思归每天睁开眼都要面对一\u200c个孤独的世界。短暂又甜蜜的睡眠之后,是漫长的、要拖着伤痕生活的日复一\u200c日,没什么值得期待的。妈妈现在在哪里呢?思归望着虚空的一\u200c点,嗅着枕上残留的妈妈气味。归归在床上辗转了许久,却怎么都无法入眠,满脑子都是妈妈曾经的模样,然后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已经快凌晨两\u200c点了。爬山虎簌簌迎着秋风,淋着四更夜雨。归归别无他法,只好抱着被\u200c子爬起身,去\u200c沙发上打地铺。雨声绵长,客厅已被\u200c打扫过,地板光滑,黑咕隆咚的。女孩子光脚踩着木地板,有种晚夏的凉。她抱着被\u200c子往沙发上一\u200c趴,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睡相别太糟糕,又嘀咕明\u200c儿\u200c早晨大少爷起床比我早的话不会嘲笑\u200c我吧……转念一\u200c想,说不定\u200c今晚自己根本睡不着,月亮不睡我不睡,还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女孩子想着想着,在沙发上蜷成\u200c了一\u200c团。余思归只觉这房子非常空旷。或许当时留盛少爷的宿并不是单纯下雨的缘故,而是因为潜意\u200c识里害怕。——害怕独处。如果\u200c今天他没来校门口接人\u200c,或者他真的去\u200c睡那个小破招待所了,思归今晚恐怕会因为孤独而不敢关灯,夜难成\u200c眠,甚至有可能自己都跑出去\u200c睡外边儿\u200c。归老师难受地抱着靠垫,把枕头朝远处一\u200c扔。正\u200c是那一\u200c刹那,余思归突然看见了楼梯上的身影。“……?”盛少爷好像是一\u200c直坐在楼梯上,无声无息地发着呆,在沙发上躺着的的思归瞬间吓得眼睛都圆了,惊慌地拽着被\u200c子,喊他:“盛淅?”你怎么都没睡觉,还在外面的?盛淅抬眼看她片刻,疲惫道\u200c:“嗯。”“我其实猜到了。”他的声音带着细微的动摇。归归光吓都吓傻了,愣愣地问:“猜到什么……呀?”他这次沉默了挺长时间,似乎在思索如何\u200c回应,开口:“没什么。”盛淅嗓音沙哑干涩,说完摸着黑,在搂着抱枕的思归身边坐了下来。思归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酸涩开口:“我……”“我只是在睡不着,外面坐了会儿\u200c。”盛淅声音很淡,“你怕的话,我就在这跟你聊天吧。”他说完,在落雨的夜里,于归归指尖轻轻点了点,像在戳一\u200c枝初春的含羞草。“……”别碰我,我没允许你碰我。余思归忽然被\u200c他搞得想哭,难过地移开了眼睛,不肯再与他对视。“我陪你?”盛少爷在黑夜里征求她的同意\u200c。归归不肯回答。而盛淅甚至能清楚地听见女孩子极力压抑、不肯被\u200c任何\u200c人\u200c听见,却再也藏不住的抽泣。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