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范正弘这倒霉蛋会这么快就要栽,里头也有他在推波助澜。赵瑛规规矩矩地坐在椅子上,隔着屏风去看顾湘,脑子里却在想他出门前刚在‘顾记’吃到的叫煎饼的东西。浓稠的肉汁酱料,陪着香菜葱花,味道并不重,却好似融化掉了人世间所有的坚冰,让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他饿了。显然不只是他,好些客人面上都显出一点的不耐烦。或许是天气忽然阴下来,今日的客人们也特别浮躁。酒过三巡,范正弘接了帕子擦了把脸,院子里倒酒的使女,杂耍的艺人们就都退了下去。范正弘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他一起身,满座皆寂然。在场的客人大部分都知道今天范家可能要出点事,有些知道得多些, 有些知道得少一点, 此时众人都心里一跳,本能地料到, 正题要来了。范正弘直起身,神色肃然,轻声道:“来人。”话音未落,后面就有十几个家丁抬着十几口箱子上前,箱子只是普通香樟木的,看起来却很沉。一落地,这些家丁便随手掀开,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账本。范家几个兄弟蹭一下都站起身,目光灼灼地看过去,神色里隐隐流露出说不出的激动。谷染范正弘笑道:“我从开始做生意,一直到今天,所有的账本都在这里。”“诸位,你们也不必多做猜测,更不必胡思乱想,我范正弘从来是一个吐沫一个钉,既然说了要把家里的产业都捐出去,捐给朝廷,那就一定要捐。”院内顿时哗然一片。在场的客人们很多都知道有这事,但此时听他如此直接就说出口,还是惊呼声连连。范家到底多有钱,恐怕连范家人自己都不大清楚。光是京城街面上那些商铺,价值就足够寻常人家过上三辈子的。范正弘笑道:“大相国寺的几位高僧都在,等下把红尘俗事了结,我便同几位高僧去了,剃度出家,去掉这三千烦恼丝,从此皈依我佛。”他回头看了看他阿娘:“娘,儿子要去了。”在场的所有人鸦雀无声。范老夫人听见儿子要出家这等话,竟是神色不变,只笑了笑:“好。”范正弘回头看了眼屏风对面,他妻子坐在桌前,神色间温温柔柔,也并不曾歇斯底里。“兰娘,我对不住你。”苗玉兰翻了个白眼:“早烦了你,爱去哪去哪,爱作甚作甚。”范家这夫妻两个,除了在惯孩子这一点上特别有共同语言,平日里总是鸡同鸭讲,根本相处不来。范正弘笑道:“看来都没有意见。”“我说一句。”范正云忽然开口道,“大哥,你要捐家产,我和三弟管不着,可你只能捐你那一份,我和三弟的产业,你得先给我们分出来。”“我也不多要,范家的家业,得有我两成,这些年我好歹也是拼死拼活地为咱们范家干活,功劳苦劳的不多说,总不能让我净身出户。”范家老三,范正义也道:“我没二哥功劳大,出力多,只给我一成,我就满足了,别的我也不挑,京城的范记米铺,给我便是。”“这米铺这些年都是我在打理,把它给我也是应当应分的。”两兄弟一边说,范正弘就一边点头。范正云待三弟说完,高声道:“大哥,你就说,该不该给弟弟分这笔家产。”范正弘神色不变:“该。两个兄弟这些年辛苦了,咱家能有今天,你们两个占了头功。”范家老二和老三心却不曾放下,仍是紧紧地盯着自家大哥。果然,范正弘叹道:“但范家这些家业,不是我们的,我们也不能分。”两兄弟心下一沉——果然!兄弟几个打小就在一处,一起长大,彼此是什么性格,彼此都知道,老二老三一对视,各自都下了决心。范正弘却不再看弟弟,高声道:“诸位,我范某人当年只是长荣郡主身边的管事,当年我跟郡主时,身边只带着几个弟兄,背后背着个老娘,连双鞋袜都没有,如今我家里,我身上一草一纸,都不是我自己的,都是我们家郡主娘娘的。”“这话到不假。”众人被这番话冲得脑子都不够用了,就听不远处有人嗤笑了声,回头一看,顾湘扬了扬眉,说话的是个熟人,正是云哥。这人竟还活蹦乱跳的。而且云哥身边那年轻人,身着朱色官袍,显然位居五品以上。第四百八十二章 一跪“范家不过是昔年郡主娘娘的家奴而已,范正弘,你这话说的到还算是人话,没有忘本。”云哥一句话说完,隔着屏风,也不知怎么的,一眼就看到了顾湘, 他本能地略一侧头,移开了视线。“唔。”今天他有正事,没心情找那个女人的麻烦。感觉到顾湘的目光仿佛落到了他这边,云哥心里顿时咯噔了声,他要承认,自己心里还真有些古怪的别扭,或许有那么些心惊肉跳的感觉?似乎从一开始到现在, 他针对这个女人出手, 就愣是没占到过一点便宜, 虽说他口头上绝不信这个邪,可最近却是既进庙门,也入道观,没少求神拜佛。现在脖子上还挂了三个护身符。云哥脸色古里古怪的。他身边站着的年轻人,是龙神卫的都指挥使,叫赵丰年,也算是宗室子弟,和云哥是老交情,见他如此一副模样,心下不由十分好奇,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张望了半晌。“啊,原来是她。”赵丰年又瞥了云哥一眼,笑道,“我还当以你的性子,已经把这位给收拾得不敢再露头, 没想到啊。”没想到, 云哥到像是怕了人家。和云哥不同, 赵丰年也为三公主做事, 不过他做事大部分还是为了自己的前程,到没这些年那份忠心。上一代人的恩怨情仇,长荣郡主的事,赵丰年就是当故事一样,听个热闹,可没其他人那样的真情实感。对于这个小厨娘,赵丰年爱吃她们家的手抓饼,基本上每天都让底下人去买两个吃,除此之外,也就没别的想法。云哥要教训人家,轮不到他来管,虽然以后吃不到手抓饼的话,他会有些苦恼。当然,云哥要是教训不成,折戟沉沙,多倒霉个几次,他也不在意, 反正又不是他倒霉。这回他过来搀和范家的事, 纯粹就只是为了占点便宜。范家生意做得这么大, 随意从它上头拆下三斤钉, 便够自己吃一辈子,有便宜凭什么不占?赵丰年不像云哥的胃口那么大,云哥是要打算吞掉整个范家,不光要人家产业,还要人家的人手,敲骨吸髓的架势,他不一样,他只想沾一点边边角角的便宜而已。且能沾就沾,不能沾便罢,身为宗室,可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否则颜面上不好看不说,可能还要影响以后授官啊,封爵啊之类的事,麻烦得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