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思及那天情形,魏珞的心便似烙铁烙过般,滚烫而熨帖。前世的杨妡是他永远无法触及的痛,只能远远地看着,而现在的她,鲜明又生动,教他怜教他爱,恨不能捧在手心里宠着,养在心尖尖上疼着。想到原本羞羞怯怯的小女孩很可能像孤魂野鬼般四处游荡,他会心疼难受,可转念一想,若是先前的杨妡回来,现在这个水灵灵活泼泼的她又不知会到哪里去,一颗心便好似生生被切掉一半,痛得几乎无法呼吸。思量来思量去,魏珞纠结了好几天都拿不定主意,是否应该告诉杨远桥。而中元节已经到了。当杨妡俏生生地自角门出来,魏珞感觉自己心跳猛地停了半拍。他曾经听人说过,被鬼怪附身要做道场喝符水,还要架起来用火烤,直到将鬼怪驱除为止。而鬼怪离开,肉身也差不多去了半条命。眼前这个女孩,生得如春花般娇媚动人,笑起来有一对浅浅梨涡,会软了声音,甜甜地唤他“表哥”。他真要那般待她吗?不!魏珞情愿自己喝符水被火炙,也不愿她受到一丝半点的伤害。见马车已离开,魏珞回过神,翻身上马,追了过去。吴庆将车驾得急,车帘摇晃,稍侧头就能看到外头的情形。杨娇靠在车壁,眼观鼻鼻观心,明显一副不愿开口说话的样子。杨妡自然懒得上赶着搭理她,往窗边靠了靠。杨远桥在头前带路,魏珞错后半个马身跟着,透过车帘就能看到他的身影。因是中元节,许多人要往护国寺听经赶庙会,吴庆怕路上堵塞,特地绕远走了条僻静的小路。看外面没什么人,杨妡索性将车帘掀开一条缝,肆无忌惮地往外瞧。街边无风景,她看得是魏珞。因为一路骑马,他脸庞脖颈沁出一层薄汗,被阳光映着,折射出细碎的光芒。杨妡心一动,唤道:“表哥。”魏珞已察觉她在看自己,本是强忍着不回头瞧,此时听她唤,便缓了马速,佯恼道:“往里面坐一坐,不许把头探出来……什么事儿?”杨妡笑笑,把手中帕子递过去,“表哥擦把汗。”叠的方方正正一张素绢帕子,角上绣了丛鹅黄色的忍冬花。魏珞侧头,看到她乌漆漆的双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眸光清澈,却天生带着三分媚,直直地缠住了他的眼。魏珞吸口气,接过帕子,顺势将车帘拢上,“就快到了,别探头探脑的。”就听车里低低一声笑。魏珞心头热热一荡,没用帕子擦汗,而是小心地收在怀里。再行不多时,便到了广济寺。因香客大都往护国寺去,广济寺反而比往常清静。趁着杨远桥跟知客僧商谈重塑观世音金身之事,杨妡去了后殿点着长明灯的香火堂。一排三盏灯,最东边写着杨氏女的字样,是为原主小姑娘供奉的。中间一盏写着杏娘。而最西边那盏写着薛氏两字。当初为避张氏眼目,杨妡没敢写薛梦梧的真名,只用了姓氏。杨妡默默看了片刻,俯身,将最西边那盏灯吹灭了,拿出张氏给的银票对对管香火的沙弥道:“中间这盏再点五年,东边那盏一直点着吧,这是香油钱,如果不够了找人往文定伯府送个信儿。”沙弥扫一眼杨妡,接过银票,双手合十,低念一声,“阿弥陀佛……” 第94章 试探杨妡重新回到大雄宝殿, 等着杨远桥与知客僧商议完才一道出来。魏珞则坐在树荫下的石阶上,两条大长腿随意地舒展着, 手里拿半截不知从哪里得来的竹筒, 正用刻刀认真地雕刻着什么。杨娇方才去求了签,正低头看着签文, 她一向神情淡漠, 并瞧不出是欢喜还是忧伤。杨远桥笑着问道:“阿娇求得是什么,签上怎么写的?”“求着玩儿的,”杨娇一把将签文攥在手心,敷衍地笑笑, “父亲的事情办完了?”杨远桥瞧出她不想给人知道,并不强求,温声道:“商定了,等天气凉起来请匠人鎏一层金即可……走, 咱们往方元大师那里看看。”几人一道走向静业堂。门口小沙弥仍是先前那个, 但较之两年前长高了许多,也壮实了些, 双手合十,恭敬地道:“大师正在见客,请几位施主稍候片刻。”杨远桥应声好, 往旁边树荫下站了。不多时,便听脚步声响,那人走路不抬脚,鞋子蹭着地面, 发出拖拉拖拉的声音。杨妡骤然转过头,正见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走出来。那人中等身材,穿月白色长衫,眉似远山鼻若悬胆,眼窝略略凹陷,一双薄唇紧紧抿着——不是薛梦梧又是谁?杨妡再想不到会在此处见到他,一时失态,直直地盯了他望过去。薛梦梧敏锐地察觉到,回视过来,见是个相貌极漂亮的女孩,不由弯起唇角,笑着点了点头。魏珞自见薛梦梧出来,视线就没离开过杨妡的脸,将她神情尽数收在眼底,心里暗叹:果然她是认识他的。杨远桥全然没有注意,见薛梦梧离开,就跟小沙弥道:“我是文定伯杨府第二子,特来向大师致谢,烦请小师傅进去通报一声。”小沙弥进去打了个转儿,很快回来,朗声道:“大师说万事自有缘法,请施主无需挂怀。若施主执意要谢,就等小公子出生之后,分发几卷经书供人诵读。”杨远桥微愣,心道大师果真佛法高深,张氏并未四处张扬此胎为男,而别人也断不会在方元大师耳边提起此事,他竟能掐算出来,真乃高人。听得小沙弥如此说,忙不迭地答应了。杨妡却是不依,她还惦记着自己会不会被烧死,趁杨远桥跟小沙弥客气之际,闪身走了进去。小沙弥忙出声阻拦,“哎哎,施主留步。”“我有事儿找大师,”杨妡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就听屋里传来一把苍老的声音,“既然来了,就让她进来吧。”小沙弥忿忿不平地跺了跺脚。杨妡回头朝他挑衅一笑,抬脚迈过门槛。此时已近午时,艳阳高照,殿内仍沉闷阴暗,无量寿佛面前供案上点着数根蜡烛,烛火飘摇,映出佛像的影子也飘忽不定。方元大师盘膝坐在蒲团上手里捏一串佛珠,少顷回过头,问道:“生死富贵自有天定,施主何需多虑。”记得上次他还是满头墨发,相貌清癯精神抖擞,这才两年不见,他头发大半斑白了不说,面颊也苍老得厉害,先前墨蓝的眼眸像是蒙了层雾霾,呈现出沉沉死气。杨妡吓了一跳,关切地问:“大师生病了,看过郎中没有?”方元大师摇摇头,“不用,我寿限已到,看也没用。”“怎么没用?我去请个太医给大师开个方子,用人参炖了鸡汤天天喝上一碗,能多活好几年……说句逾距的话,佛门虽然讲究茹素,可人不能天天吃菜叶子,还是稍微沾点油水为好。实在不愿意,那就每天含片人参,能强身健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