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皱着眉头,“让她进来。”杨萱在门外听见,提着裙角走进来,正要跪下。圣上不耐烦地摆摆手,“不用跪了,什么事儿?”杨萱赔着笑脸,小心翼翼地问:“方才圣上赏赐了药粉,我是想问问能不能顺便带回去,这样就不用劳烦内侍公公跑腿了。”那双好看的杏仁眼水汪汪怯生生地,满含着期待。圣上认真地看她几眼,忽地笑了,“你是怕朕忘记此事?”将身体往龙椅上一靠,回头吩咐太监,“去找孙仲义要两瓶伤药,他若不给,就说这是朕的口谕。”太监低低应着,偷偷扫一眼杨萱,飞快地走了出去。“杨二,”圣上随意问道:“你那笔墨铺子每年多少进益?”杨萱每月都扒拉算盘珠子合算账目,清楚得很,不假思索地道:“每个月约莫百两银子的纯利,去年开张半年,进益四百两,今年已经有一千多两了。”圣上颇为惊奇,“就这文房四宝能有这么大的利润?”杨萱笑道:“要是内府衙门能多光顾几次,利润更大……非是民女赚圣上的银子,是因为每次内府公公离开,都有许多王孙贵族的管事打听内府公公采买的物品,想依样采办。他们可是阔绰得很,比内府公公大方多了。”圣上冷冷“哼”一声,“都是铁公鸡,该出银子的时候一个个缩的跟王八羔子似的……得想法从他们手里抠点银子出来。”杨萱立时想到自己腊月就要跟偎翠楼解除契约的纸笺。偎翠楼那位姓钱的男人着实敢要,二两银子一刀的纸笺,他翻了两个翻,往外卖八两。众人一瞧利润大,纷纷照猫画虎,刻了印章印纸笺。从九月开始,价格一下子就降下来了。怎奈有契约在先,钱姓男子仍是按每刀二两的银子买杨萱手里的纸笺,可往外卖却不容易了,就是倒贴二百文也没人买。故而,他老早就对杨萱知会了,契约就到腊月底,让她别再做了。见圣上想从公侯手里抠银子,杨萱便道:“之前内府公公带回来的纸笺,不知圣上见过没有?”话音未落,已有太监将纸笺呈上来。圣上翻着看看,问道:“李山是何许人?”杨萱答道:“是江西前来应考的举子,这些图样都出自他手,另外还有印成彩色的牡丹、山茶等图样,若是内府公公采买是二两银子一刀,卖给他人则卖五两银子,其中差价可分六成给圣上。”圣上沉吟片刻,“朕对这个名字没印象,是今科进士?”杨萱忙道:“他会试没中,现留在京都等待明年开恩科。”“朕不打算开恩科。” 圣上摇摇头,又道:“画得还不错,工匠的手艺差了点。”忽而来了兴致,吩咐范直铺好一张宣纸,提笔蘸墨,飞快地画出两杆细竹,虽不若李山笔触细腻,却更见疏朗挺拔。范直不住嘴地拍马屁,杨萱也随着赞好。圣上颇为得意,“朕这竹刻成印章如何?”杨萱认真地再看两眼,“圣上画得自然是极好的,就怕工匠刻不出神~韵来。”圣上不以为然地说:“若连这个都不能刻,也不用在宫里混吃混喝了?”杨萱看圣上兴致颇高,突然想出个主意,却又不敢贸然开口……第120章 一番话在嘴边徘徊片刻, 终于鼓足勇气出口, “圣上,民女之前曾在长安街目睹圣上班师回朝, 圣上寥寥数语令千万儿郎苦练技艺投军从戎。寻常百姓少有机会聆听圣上教诲,不如圣上写几句劝诫的话,印在纸笺上分发出去,好叫天下百姓得益。”圣上龙心大悦,“好!”另换纸,笔走龙蛇写了句“宁为百夫长, 胜作一书生”,又写“只解沙场为国死, 何须马革裹尸还。”杨萱扶额。只有书生才喜欢光顾笔墨铺子,喜欢赏玩纸笺,那些真想从军的,只会去逛兵器铺子,谁还愿意买纸笺啊?可见圣上正在兴头上,又不敢说他写得不对。范直偷眼瞟见杨萱欲哭无泪的表情,眸光垂下,待圣上写完“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 低咳声, 赞道:“圣上心系边陲, 实乃百姓之福。不过鞑靼人经上次一役, 元气大伤, 三五年内定不敢犯边。当务之急乃是激励少年向学,为国效力。”圣上点点头,“言之有理”,侧头问杨萱,“杨二,你说朕写什么诗句好?”杨萱早想出两句来,便道:“读书不觉已春深,一寸光阴一寸金,还有少年心事当拿云,谁念幽寒坐呜呃。不知行不行?”刚说完,适才被打发索取药粉的太监回来,双手恭敬地将瓷瓶奉在案面上。圣上打开瓶塞闻了闻,笑道:“孙仲义今儿大出血,心疼坏了。”朝杨萱努努嘴,“拿走吧,告诉萧砺省着用,这都是孙仲义的命根子……纸笺的事儿朕再琢磨,几时有了定案再召你来。”杨萱恭声应是,屈膝行礼,拿过瓷瓶正要迈步,又停住,低声问道:“圣上,那个明年不开恩科,我能不能告诉李山?告诉他,以便他早做打算。”等了片刻,圣上仿似没听见般,不说行也不说不行。杨萱正忐忑,瞧见范直不动声色地点点头,示意她离开。杨萱又行个礼,道声:“民女告退”,这才挪着细步走出门。甫出大殿,立刻长舒口气,而扑面而来的寒风,却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噤。这才短短半个时辰,她都汗湿过好几回了。难怪有俗语说“伴君如伴虎”,跟在天子身边的确是无上荣光,可也太不容易了。就是一句话的事儿,行或者不行,给个准确的回话很难吗?非得让人猜。万一猜错了呢?说不定还要上门问罪。杨萱两手兜着瓷瓶,腹诽不已。而御书房里,圣上楚洛心情却是极好,连接写了好几页诗句,才神情愉悦地放下笔。范直低声道:“老奴看那杨姑娘相貌颇佳,性情才学也不错,来年改元增补秀女,不如将她召进宫来侍奉圣上?”楚洛手指轻轻敲打几下案面,长叹口气,“臣子妻不可戏啊……真要召进宫,也就索然无味了。公公替朕留点心,看她那两间铺子怎么样,别让人欺负了。朕就是要立个典范,也让严伦和御史那帮家伙看看,别整天指手画脚地卖弄口舌,有这闲工夫,多想想兴国治国之策略。男人自己没本事,还拦着妇人上进。”这话说得是严伦。严伦是个酸朽文人,家中事务不管是外头的店铺还是内宅中馈都仰仗夫人掌管。偏生严伦平素喜欢买块玉,养个兰,甚至去青楼听个小曲儿。这些都是花银子的事儿,而严伦未成名前,每月俸禄不过三五两,怎供得起他风花雪月,少不得伸着手跟夫人要银子。久而久之,就落得个“惧内”的名声。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