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不加掩饰的快乐,就像个孩子。杨萱心里软成一片,轻声道:“这么晚了,不许上树。”“我听萱萱的,”萧砺“嘿嘿”看着她傻笑,“萱萱,我很欢喜。”他头发散乱着,发梢滴滴答答往下落着水,看上去极是狼狈,完全不是平常抿着唇面沉如水的威严模样。杨萱视线莫名有些模糊。前世,她想不到萧砺会以三品官员的身份跪在地上给范直充当车凳,而现在,她也不曾预料萧砺会因为她答应成亲而如此欢喜。他越欢喜,而她就越难受,心里越发地愧疚。从头至尾,萧砺待她是全然地坦诚,可她却有许多事情隐瞒不说。便是此刻,她也没法把自己的前世坦然地说出来。唯一能做的,就是以后,加倍地对他好。杨萱深吸口气,避开地上水坑,走至萧砺身前,柔声道:“大人,该去上药了。”萧砺道声好,用脱下的短衫胡乱擦了把头发,搭在肩头。月色如水,照得周遭一切都朦朦胧胧的,似是沐浴在雾气里。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影子相叠,浑然一体。穿过东夹道时,萧砺突然定住步子,轻声问道:“萱萱,你开心吗?”杨萱“嗯”一声,抬头凝望着他,“大人,我很欢喜。”萧砺黑眸映着明月,闪亮逼人,“萱萱,我会对你好。”此时此刻,相隔不远的椿树胡同,方氏母女也没有睡,却不是因为这般旖旎,而是因为满屋子嗡嗡乱叫的蚊子。窗上没了窗纱,蚊子好似打不完抓不尽似的,拍死一只又来一只。方母实在没有办法,叹道:“阿静啊,早让你去买块纱来糊上,就是不听,这还怎么睡觉听娘的,明儿一早赶紧把窗纱买来。”方静嘟哝道:“这样的纱,至少三四文一尺,只糊一扇窗没有用,还得把纱门糊了,至少得二三十文钱。娘不是不知道,我辛辛苦苦绣一整天荷包也赚不出二十文。且等等,说不定萧哥哥明天就会给银子,咱们的钱能省一文是一文……”第141章 方静在刚嫁到客商时, 是过了几天好日子的。客商死了原配,三十多岁的汉子,又能够每天搂着年轻的身体, 即便两人没多少情分, 可尽兴之后对方静总有几分怜爱。不仅让方母住在自己家中, 还给方静置办了好几身绸缎衣裳, 银镯子银簪子也是买过的。可东西都摆在明面上, 方静又不懂得藏私。客商前头刚发葬,婆母就伙同大姑姐、小姑子闯进她的屋子, 把值钱东西抢走了。那时候方静面皮还薄,带着寡母, 又是外乡人, 怎能抵得过婆家人多势大?只能任人宰割。这些年,方静着实吃了些苦头。经过这次教训,方静长了心眼, 觉得世间再没有任何东西比银子更重要,到手的银子自然是捂得紧紧的, 而没到手的银子也要想方设法抓在手里。如今,单是糊窗纱就要二三十文,如果再买油盐酱醋, 再去买米买面,岂不要花费百八十文?这无异于是要了方静的命。母女俩人被蚊子扰得几乎一夜没合眼, 直到天色发白, 蚊子总算偃旗息鼓, 两人终于沉沉地合上了眼。萧砺约莫辰初时分回来的。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邻居家中传出孩子们快乐的喧闹声,而他家中仍是静悄悄的,连丝炊烟都没有。因为静,更显出院子跟屋舍的破败。加之没有梧桐树和芍药花,窗框上没有了粉白的绡纱,那份荒芜与凄凉便格外明显。可分明,不久前家中还充满了生机。杨桂跟薛大勇在院子里奔跑,大黄撒着欢儿跟在后头,杨萱或者在厨房忙碌,忙着坐在石凳上做针线,偶尔抬起头斥一句,“慢点跑,看摔着。”又想起相距不远的榆树胡同。刚拿到钥匙的时候,他陪杨萱去看,屋里屋外满地狼藉满目疮痍,可今天一早,睁开眼就是桂花树浓密的树荫,如伞盖般,映出一室青翠。心情无端地就好起来。院子里干干净净的,芍药花虽然开败了,可水缸里养得莲花正当季。缸里已换过水,枯枝败叶早就拔掉,只留下莲叶田田莲花亭亭,给院子增添了几分颜色。杨萱似乎就有这个本事,只要她在的地方,自然而然地就多了家的温暖与温馨。就好比饭桌上,因没有当季的花朵插瓶,便折了两根竹枝用陶土罐养着,有种不同寻常的质朴拙致。萧砺再度环视下四周,从怀里掏出荷包,取出两角碎银放在桌子上,牵上马,扬长而去。杨萱也还没醒,盖着薄毯睡得正香,束发的绸带不知何时松了,麻花辫散开大半,乌压压地堆在枕畔。春桃隔着帐帘轻声唤道:“姑娘,姑娘,该醒了。”杨萱翻个身,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时辰了?”“辰初三刻,”春桃应着,已伸手撩开帐帘,勺在床边银钩上,“姑娘不是让人牙子巳初过来,再磨蹭就迟了?”杨萱“腾地”坐起来,“大人呢?”春桃笑道:“大人一早就醒了,吃了笼包子,喝了碗米粥,说先去衙门看看,待会就回来……对了,大人的被褥没有搬过来,要不要去椿树胡同拿一趟?”“不用,不要了,”杨萱不假思索地说,“夏天盖不着被子,等抽空重新做。”她原先做的那套,让方母用了,萧砺现在睡的是松枝的床。那些东西犯不着往这边搬。春桃应声好,“那我把西屋收拾出来,西屋的床还在,就是没有垫子,实在不行多铺几床毯子。”杨萱抿抿唇,“他住内院不好,要不把竹韵轩给大人住,反正阿桂他们只是白天在哪里读书。”“有什么不好?”春桃诧异道,“以往都是这么住的,而且姑娘除服之后也应该跟大人把亲事定下来了。”“谁说要嫁给他?”杨萱吓了一跳,差点以为昨晚跟萧砺的谈话被听到了。春桃反问:“姑娘不嫁大人,还要嫁谁?前两天,我说给文竹姐做两件小衣裳,文竹姐不用,说姑娘马上要除服,该给准备几身鲜亮的衣裳,又提起姑娘跟大人的亲事,总归明年是要办的,就不知道哪个日子好。”杨萱无语。敢情不管自己应不应,在别人眼里,她跟萧砺已经算得上是未婚的夫妻了。不由叹口气,抬眸瞥一眼春桃,“我怎么记得,以前你还说不合适,说我们不是一路人?”春桃笑道:“姑娘看别人的事情看得明白,怎么轮到自己就糊涂了。先前凡事有太太操持,现在谁能替姑娘张罗?再者,即便能找到个人品家世都好的,也未必能有萧大人这般上心。”春桃还有未出口的话。以前杨萱是大儒之女,自然也寻个门当户对的,现在却顶了个犯官之女的名头,纵然杨萱千般好,在有些夫人太太眼里,还是瞧不上眼。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