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公主躲在屏风后,一眼就看到忠勇侯的次子周镇。周镇生得一副好相貌,穿件宝蓝色的直缀,眉清目朗,在众人之间犹如鹤立鸡群,而且不像其余人那么拘谨,意态甚是悠闲。先皇问他话时,他甚至眯起眼睛笑了笑。便是这一笑,打动了大长公主的芳心。成亲那夜,大长公主问他为何发笑。周镇贴近她的耳边柔声道:“我抬头时,看到屏风下面一双大脚。”万晋朝的女子虽不盛行裹脚,可女子总以纤细灵巧为美,大长公主身量高又习武,脚自然比寻常女子大。闻言,大长公主怒道:“脚大又如何,值得你在御前嘲笑?”周镇笑着拂上她的脸颊,“脚大走路稳当,我身子弱,以后咱们出游遇到歹人,我不用分心照顾你,拉着你跑就成。”“孬种,”大长公主一把推开他,“遇到歹人就该三拳两脚把他制服了,跑什么跑?”“那你上,我在后面给你呐喊助威。”大长公主气得差点掀了红纱帐,“你还是不是个男人?”周镇笑意更深,说了实话,“其实我之前见过你,有年在御花园赏灯,你一脚把镇国公的儿子踹进玉液池。那小子没少欺负我,我想你怎么也算帮我报了仇,一直想找机会当面道谢,可你在京都时候少,竟是没碰到……再有,府里如今日渐没落,娶了你虽不能为官,可拉扯提拔几个人的能力还有,也算是为家里尽份心力。”他说的是娶,而不是尚。大长公主盯着他的眼眸看了许久,叹道:“看在你还算实诚的份上,我就不追究了,安歇吧。”周镇笑着堵住她的唇,“安歇这样的话,以后还是我来说。”大长公主豪爽大气,既然揭过了这篇就没再提,本本分分尽她妻子及儿媳的义务。周镇人聪明,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心思对她好,成亲后两人竟是奇异地和谐。过了头一个月,按理大长公主该搬到公主府,可她不愿意,宁可住在忠勇侯府当儿媳。周镇明白她的意思,心里感动,夜里搂了她细细地分析,“你以前带兵,发号施令惯了,在府里是儿媳又是弟妹,不好忤逆爹娘跟兄嫂,这一个月,我看你委屈好几回了。再者爹娘看你的一些做法也不习惯,又不好指责你,两头都忍着,头一个月还好,待久了定然会有冲突。不如我跟你搬过去,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爹娘也自在些,咱们每隔五日十日来请安便是。”大长公主听着有道理,与周镇两人住进了公主府,匾额上没写公主府,而是写了“周府”两个字。转过年,大长公主生了周祎。周祎长到四五岁时,边境战乱。大长公主是闲不住的性子,在家里消停这几年早就耐不住了,自动请缨前去平乱。周镇了解她的个性,且府里既有奶娘又有丫鬟,不必担心周祎,便应允她前去。一走便是四五年,等她回来,周镇身体明显差了许多,精力也不如从前。周祎却长得唇红齿白清秀俊朗,俨然是个翩翩佳公子。周祎对大长公主并不亲近,对奶娘却极好,有了好吃的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孝敬奶娘。大长公主有些难过,但并没太在意,反而觉得是因为奶娘照顾得周到,而且周祎这般做法也说明他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过了段时间,大长公主瞧出不对劲来,周祎已近十岁,这个年纪早该搬到外院去住,但周祎却恨不得时时腻在奶娘身边,甚至从书院回来头一件事就是扑到奶娘怀里腻一阵子。奶娘也不阻止,反而搂着他心肝肉地叫唤,又问他在书院是否穿暖吃饱,有没有被欺负,是不是受了先生训斥,功课多不多,如果太累就不用写,让小厮代笔就成。丫鬟报到大长公主面前来。大长公主不由沉了脸,觉得奶娘目光短浅心胸狭窄,这样教养对周祎非常不利。遂决定给奶娘一笔丰厚的赏银,让她回家与亲人团聚。奶娘苦苦哀求着不肯离开,竟以死相逼,当头就要往书案上撞。周祎也跪下求情,甚至不惜冲撞大长公主,并彻夜守在奶娘床前照顾她。大长公主伤心欲绝,又觉得失望,堂堂公主的嫡子竟然因为奴仆而下跪,而忤逆母亲,更坚定了送走奶娘的决心。谁知她前脚将奶娘送出京外,后脚奶娘便回来偷偷赁了处宅子,每天趁周祎从书院回来便接他回家待上片刻。事隔月余,大长公主才知道,一气之下将奶娘发落到贫瘠之地,永远不许回京。自此,周祎与大长公主之间便有了解不开的心结。等到周祎说亲的时候,这种矛盾更加激化。大长公主先后看中了好几位姑娘,周祎都不同意,自己选中了高氏。高氏一双眼睛长得有几分像奶娘,大长公主看着就有些不喜。但高氏毕竟不是奶娘,而且看着性子还算温顺,大长公主不愿与儿子闹得太过僵持,终于让步,给周祎娶了她。进门头两年,高氏表现不错,知道孝敬长辈顺服丈夫,第三年生了长女周珊。而周镇的身体更加不好,大长公主自责不已,觉得自己忽视了夫君,便将心思移到周镇身上。高氏生女之后身子大不如从前,而大长公主无暇顾及周祎,周祎的坏习性便显露出来,在高氏的帮助下欺侮了好几个丫鬟。丫鬟们或迫于淫威,或者本身就存了攀高的心思,半推半拒地从了。大长公主听到零星风声没太当回事。一来男子有通房丫头也是正常,二来高氏这个正妻没有怨言,她何苦做这个恶人,只告诉高氏,该给名分的就给个名分。高氏温顺地答应。周祎又看中了管茶水的苗翠,苗翠不愿意当妾,不肯委身于他。高氏做了个圈套,借口打碎一套杯碟将苗翠骗到正房院,并给她下药让周祎得了手。事后反而编排苗翠为了往上爬勾引了周祎。苗翠是个烈性子,岂肯受此屈辱,跑到大长公主跟前诉冤,并要以死明志。大长公主最讨厌强迫女人的人,劝她,“这事并非你的错,凭什么做错事的人不受罚,而受了冤屈的人却要死?你不但不应死,反而更应该体体面面地活着,过些时日我给你选个好人家嫁了。”当着苗翠的面,将周祎骂了个狗血喷头,差点请出家法来。谁知三个月后苗翠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女子小产本就是凶险之事,且周府人丁不旺,大长公主想留下这个孩子,便跟苗翠商议,给她一个田庄,等她生产之后便到田庄去,或者嫁人或者招赘,一切随她愿意,而孩子留在府里,大长公主亲自给养着。五个月时,太医诊出是个男孩,大长公主更舍不得放弃,拨了挹翠斋给她养胎。而高氏也诊出喜脉来,巧的是,也是个男孩。周镇却没能看到孙子出世就撒手人寰,临终前不住地给大长公主道歉,说自己没照看好周祎,让他长歪了,又说家里的事多依仗她,让她受累委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