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开手,长剑无声地落在青草上。女孩却想要拿起来,无奈力气太小,只勉强将剑身抬起一半就再也动弹不得。“你带小刀了吗?”她问。可他再不能答,他的神智已然远去,恍惚中,爹正在天上向他招手。脚部的彻痛唤回了他的意识,勉强睁开眼睛,见那个小小的身影已将肿胀的脚踝划开一道口子,汩汩的黑血不停向外冒。见他醒来,她自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塞进他嘴里,他下意识地咽了下去,过了片刻,胸口处的恶心感似乎减轻了,头也不若方才那样晕涨。小女孩伸出手,掌心一柄柳叶刀,是他的。接过刀,正欲放回怀里,却发现衣衫竟是敞开的,而心肺附近的要穴上,插了好几根金针。“你懂医术?”他问。金针是护着心脉的,他明白,只是穴位的位置需要拿捏得极好,否则一针毙命。“学过一些。”她笑,黑眸璨若星辰。风里传来呼唤声,馨儿——馨儿——“有人来了,找你的?”他虽不能动,可功力仍在。“别出声。”她竖起食指,贴在唇前,乌黑发亮的眼睛盯着他,神情可爱之极。他忍不住牵动了嘴角。“你笑起来真好看。”她赞叹,复取出几粒药自己吞了。这么小的丫头,就知道男人好不好看,跟那些市井女子一般。蓦地就生出一些鄙夷来,转过头不再看她。她却是俯身,张嘴吸住渗出黑血的伤口。他大惊,一把拽开她的身子。她重重地向外飞去。好在,地上青草极密,她手脚倒也灵巧,落地时就势翻了几个跟头,并未伤着。“你没事吧?”他有些内疚,一时忘了她是个孩子,竟然用了七分力气。“蛇毒没除干净,你会死,我吃了药,没事。”她走过来,继续俯□,直至吐出的血转为鲜红。有脚步声传来,由远及近,停在草丛的外面。她的脸瞬时变得苍白,似是极为害怕,攥住他衣襟的小手不住颤抖。他抓起长剑,将她护在身侧。馨儿——馨儿——依然是方才的呼唤声,顿了一会,脚步声渐渐远去。“找你的?”他低问。“嗯。”恐惧仍未散去,柔弱的身子紧靠着他。“你怕什么?”“他不让我替人医病,会杀了我。”伸手拂了拂她的头,黑发细细软软,让他心底某个地方突然柔软起来,“你这样怕他,为什么还救我?”“因为你生得好看,我不想让你死。”她的笑也细细软软,教他再生不出厌恶来。“你先等着,我马上回来。”她轻巧地跑出去,回来时手里一把青草。放进口里嚼碎了,敷在他脚上。然后,她从怀里掏出一条棉帕,棉帕虽旧,却很干净,一角绣着大大小小的星星,里面有两个馒头,“我娘做的槐花馒头,甜的。”他迟疑了下,接过来,咬了一口,果然嘴里尝到一丝甜。不知道是因他饿了一整天还是因为馒头本身的甜,总之他三口两口吃尽了手里的馒头,惹得女孩吃吃笑。“我不能割破衣服,娘会骂。”她的身上是半旧的浅蓝布衣,领口处绣了几朵红梅。他笑笑,撕破了身上质料很好的长袍。想来她的家境并不好,他掏出一张银票递给她。“这是什么?”“银票,可以去钱庄取银子。”“钱庄是什么?这张纸可以换成银子!?”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他点点头,忍不住捏了捏她粉嫩的脸颊。“我不要。”她摇头。她是担心不能换成银子吧?他想想,掏出几锭银子。“我不要,娘会骂。”她还是摇头,一脸的执拗。“那给你这个。”他解□上的玉佩,“等你长大了,拿着它到上镐找我。”“拿着它就能找到你吗?”她盯着他,脸庞发亮,双眸闪耀如晶石。“能。”玉佩是一对的,他还有另外一块一模一样的,见到玉佩,定然会认出他来。“那你会在上镐等我吗?”她又问,言语里有些担心。“会!”他再次点头,看着她纯真的脸上漾起灿烂的笑。“拉勾?”她伸出小手,勾住了他的大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一百年不许变!赵霆喃喃自语,如今六年已经过去,当年的小女孩怕也有十四五岁了,可是她竟然没有来找他,而他竟也找不到她了。他自然去找过她,事实上,若不是他急着去南疆,当年就会托人照顾那个小女孩了。但,当他自南疆回来时,他发现云村已不是当年的云村了,一场洪水改变了云村的模样,也改变了周围的四村五乡。他不知道,她是死了还是嫁了,反正他查遍了附近的村子,都找不到那个叫馨儿的会医术的女孩。所以,这些年,除去南疆,他几乎都留在上镐,他怕她来了找不到她。所以,他在云村建了房子,大门口的铜环用得就是玉佩上的图案。他想,若是有一天,女孩偶尔经过那里,或许会进去看看。所以,他将玉佩给上镐附近所有当铺的掌柜都看过,若有人拿着同样的玉佩来,务必留住她。所以,在楚家花园,他看到那双明亮的眼睛,看到满天飞扬的银针,他有片刻的愣神,竟然失足落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冯清蓉。他查过,试探过,可她并不是她。她见过他的玉佩,毫无反应;她对云村并不了解,在云门山上还几乎迷路;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他的面容毫无熟悉感。要知道,当年她才八九岁,他却已经二十岁,容貌已经长成了。可不管她是不是馨儿,他还是慢慢在乎她了。元宵节翌日,他去探赵霜,无意中听赵霜提起皇上要将她赐给慕容子风,他的心停跳了好几拍。原以为还早的事情竟然就在眼前,她就要嫁为他人妻了。回府想了一夜,第二日清早,他跑去见了皇上,请求赐婚。其实他本没必要跟一位不问政事的王府世子抢女人,青睐他的女人多得是,只要他想要,成群的女子会扑过来。可是这个女人不同,因为,他真的——爱。他爱她,可是她并不爱他。冯清蓉的轿子还未到冯府,他就接到了消息,他为之彻夜难眠的女子不但不愿嫁他,还在皇上诋毁他污辱他,而且,她宁愿死,宁愿一辈子不嫁都不肯考虑他。一气之下,他跑到云村,豁出去躲上半个月,不想遂她的心意。只是,到了云村,他发现,强硬下来的心却蓦地变软了。他去柴房,临时搭成的床铺上还留着她的长发,细细软软地缠绕着他的手指。他去厨房,在下人们惊讶的目光里,他仿似看到那个忙碌的身影抬头冲他嫣然一笑。就连夜里睡不着,他到村口散步,也能看到月光下娇弱的她脆生生地叫“赵霆”。世上唯一一个为他做饭的女子!世上唯一一个连名带姓称呼他的女人!世上唯一一个敢指着他鼻子骂的女人。想到她,酸酸的柔情缠缠绵绵地绕上他的心房,绕得他心痛。可是,又想到她不信他,她不嫁他,她为了另一个男人在雪地里奔走,又恨不得掐死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