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鬼也叹了口气:“子言兄性子太轴,你我一旦离去,他怕是得过好一些年月才能勉强释怀。”白氏女道:“总归会好的。家中双亲仍在,下有弟妹尚不能独立,林郎会很快振作起来的。”两只鬼你一言我一语的。信息量十足;可什么也没说清楚。傅藏舟听得认真,边分析情报,慢慢有了个模糊推论——林墨被人骗了……或许正是其厄难的源头;仲修与白氏女在谋划一件事,也是跟林墨有关,出发点是好意,成败却不得知,其后他们肯定会离开。只剩八天。八天。这是个关键点。八天后,正是白氏女死后的“七七日”。飞快地转动起大脑,回忆着跟七七日有关的一切。便在这时,林墨推门而入,其目光第一时间黏在了妻子身上,柔声唤着“娘子”。捻着蜡梅枝,枝上小花清雅。“在陈大郎家择了这蜡梅花,你最喜欢的。”女子欢喜接过花,言语间柔情毕现:“官人有心了。”说罢,轻轻依靠在书生的肩头。书生伸手回揽,好是一番温言软语。本来在一本正经思考着问题的少年鬼王,一抬眼看到这情境,不由得囧了。且“翻译”一下他看到的真相——书生深情款款,拥抱烂糊到看不清面目的女尸,说着贴己话;与此同时,男鬼女鬼魂魄交缠、密不可分;男鬼主导肉身,对着书生柔情似水;女鬼听了其夫表白,感动得眼泪汪汪。什么乱七八糟的关系!某少年鬼王一下子风中凌乱了。好在没凌乱太久,林墨的一句话让他转移了注意力。“该点香了。”女子轻言:“让官人费心了。”林墨起身从一个隐蔽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线香:“你我夫妻,何必客套。”鬼魂仲修与白氏女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林墨闻声关切问:“娘子哪里不适?”女尸摇着头:“没事。”书生没追问,点燃线香,插入香炉……神态极是庄重。袅袅轻烟,将他与女尸层层缠绕。“再有几天,娘子便能真正活过来了。”林墨语气微喜。女尸点点头,含笑不语。傅藏舟目光聚焦在线香上。听了书生的说辞,不自觉地微眯了眯眼。视线循着轻烟的轨迹移动,遂在二“人”身上来回打量。原来是这样。满嘴忽悠的仲修倒是说了句真话——林墨自愿“借命”,意图复活已死的白氏女。然而一个书生,没经过修炼,咒术什么的都不懂,怎么就能复活一个死人?关键便在这线香上。民间怪谈有一“灵犀香”的传说。神人所赐结良缘香,日日焚之,烟气通天,是为引子,让有缘人相隔千里亦能心有灵犀、两情相悦。又道,灵犀香凝集日月精华,故此可以沟通阴阳。林墨点燃的这根线香便是灵犀香了。然而此灵犀香,非彼灵犀香。它确实是一种引子。蛊引。噬神蛊,一种介乎阴阳之间的蛊虫。以灵犀香为引,将子蛊种入新死的处女心核,便造成女子复活的假象。女子一旦跟为其燃香的男子交.合,二人便自此命魂相系。期间,须得日日焚香,女尸才能保持鲜活;待七七四十九日满,子蛊育成,会将吞噬到的生气反哺给母蛊。随后子蛊死,女尸重归腐败。女子魂魄,及与她交.合的男子命魂,俱数成了母蛊的养料。傅藏舟不太清楚林墨从哪得来的灵犀香;综合二鬼的说法,当是为复活白氏女,林墨被什么人骗了,用了这灵犀香。作为培育子蛊的“容器”,被灵犀香“复活”的女子一般不会知道,自己“复活”的真相。当然了。想要“复活”心上人而燃香,并立誓自愿与死人共享命魂的男方,肯定也不清楚灵犀香的真正作用。所谓噬神蛊,按照《秘术》的说法,是人类邪修搞出来的……为了修炼邪术,或也可能是为谋求长生。怪不得……仲修会说林墨“愚笨”。其真情可嘉,但意图复活死人并付诸实施,确实愚蠢。不提灵犀香是害人害己的东西。林墨就算用别的秘法,将死人复活,哪怕是以一己命魂作代价,不至于牵连无辜……悖逆生死、混淆阴阳,是为天道之禁忌。可以肯定,这一回其纵是能避免生死之危,阳寿必将有损;且在余下的日子里,恐多有不顺,疾病缠绵。傅藏舟敛起杂念,双眼血色流转,“看”向白氏女的尸体心核处。——咦?噬神蛊怎么不见了?忽而想到了一个差点给忽略掉的问题。白氏女“复活”了,显然与林墨成了真正的夫妻,蛊引与容器(女尸)、养料(林墨)成功建立了联系,那么……男鬼仲修是怎么进到女尸里的?更枉论,他还成了肉身的主导者。须知,养蛊容器理当不能有“杂质”。育养着噬神蛊的女尸,无法容纳外来的鬼魂。傅藏舟将目光转移到男鬼身上。端详了足足一刻钟。还是没寻摸出个所以然。主要是,两个鬼“挤”在一具肉身里,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本该各自独立的魂魄发生了一定程度的“融合”……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那种。傅藏舟沉吟了不到三秒,瞟了一眼林墨,果断不再犹豫。手指动了动,在场唯一的活人便陷入了昏睡。“官人/子言兄!”情急之下,两个鬼一起喊出声。探了探书生的鼻息,发现不过是“睡着”了后,二鬼面色稍微好看了。“是谁在生事?”白氏女气怒出声。仲修目光环顾了一圈,忽是轻笑:“出来吧小郎君,我知道是你。”傅藏舟也不故作玄虚,身形晃了一晃,在二鬼正前方不足一丈处,现身了。女鬼面色几番变化,是一句质问:“这位郎君到底有何目的?为什么一直纠缠着我们不放?”男鬼安抚了句:“柔妹妹稍安勿躁。我想小郎君会给我们一个合理解释的,”望向少年,“是也不是?”傅藏舟不打算废话,学着桢哥对待外人的高姿态,手里捧着一本簿册,慢条斯理地翻着书页,语气淡淡:“我为司掌生死簿的持簿人。”刚才想了想,在没法使用暴力手段的情况下,要让这两个心防有些重的鬼说真话,必得有让人信服的理由,或是令人敬畏的身份。鬼王什么的,自我介绍起来太羞耻。思来想去,生死簿的传说大家耳熟能详,不必赘述身份,轻描淡写一个“持簿人”足以让人浮想联翩。至于对方信不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