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傅混子的人品,傅藏舟觉得影子所言,或是有道理的。然而他的目的,不是为傅混子“洗白”,甚至对傅混子被其影子反噬一事,没觉得有什么惋惜。有因有果,傅混子的惨淡结局,许正是其混账行为种下的因。他可怜的是哑巴。再者……“便是哑巴血型不符,你从‘成百上千人’寻觅匹配者……那些人合该被你谋害?”“傅椿”默然,少刻后,冷着一张脸:“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如果是你,你也会像我这样做的。”傅藏舟认真思考了片刻,肯定地摇头:“不,我不会。”他不是圣人,或许也很自私,可绝不如影子这般,打着为所爱好的旗帜,行作恶之实。杀人犯就是杀人犯,他的过往多可怜,他的处境多无奈……其悲可悯、其情可宥,然而其罪当诛。也有极个别极端的情况是例外。如影子这样的,不算那极个别例外,不觉得有何可悯、有何可宥。可怜的是五娘,悲惨的是哑巴。“傅椿”勾了勾嘴角,似在讥嘲,他绝不相信少年鬼王所言。好在傅藏舟也没打算非要说服对方。要做的是完成任务,完成任务就得……操控着黑棺,黑棺收服不了影子。不是影子实力太过强大,而是影子确实成功替代了傅混子。如前所说,是有血有肉的活人了。便是黑棺对活人也有压制之力,实则针对的是人之魂魄。影子是特殊存在,其与傅混子本是一体,所以能反噬对方魂魄,占据了肉身,而不像寻常“夺舍”一般,身魂不匹配,出现“系统冲突”。但影子始终还是影子,没有神魂、不存精魄,黑棺针对魂魄的封印之力,对其便失了效。“傅椿”虽不知黑棺的用途,但隐约觉察出了其威压,不知是惊惶之下、故作淡定,或自持本领、无所顾虑,他不躲不让,很平静地出声了——“你想杀了我?”不待少年回答,自顾自继续说:“我如今也是个人,你轻易便要杀我,也不过以仗义之名、行残害之实,与我的作为并无二样。”傅藏舟默然。并非纠结影子的说法,而是对方确实没说错一点,如今其算是个活人了。让他处置作恶的非人类或许无所顾忌,但对方是活人的话……宿桢忽而开口:“既已成人,当遵守人间律令,谋害人命者罪无可赦,枢明、灵清,将其肉身羁押,遣送给建安府衙。”“傅椿”神情骤变,再也维持不了淡定了。傅藏舟被他家桢哥这一出搞得愣了一愣。遂在心里失笑。真是迷障了。对啊,活人就按照活人的规矩来嘛,之前还提醒过长风他们,怎么轮到自己,遇事就给忘了?本想着用生死簿作裁决,转而又担心,影子的情况太特殊,万一生死簿的权限不够,便就棘手了。当然不是奈何不得影子。否则对方此刻哪会这般乖巧,不忙着逃逸,还有闲心跟他“打嘴炮”?到底有所顾虑。桢哥的应对办法就很合情合理且合法了。影子本体有他控制,肉身交予府衙判决。按照昱国刑律,如影子这样害了一人之后不思悔改,再起谋害他人之心,思及其危害性,估计是免不了被斩首了。一旦肉身死亡,影子便有天大的本事,终究逃不过烟消云散的结局。形影不离。如今影子能独立存在,乃是他占据了肉身,形影合一了。然而“形”死了,影子终将不存。“傅椿”无法再平静,几分凶狠地瞪着傅藏舟与宿桢:“我与你们无冤无仇,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傅藏舟倒是机灵了一回,反问:“哑巴跟你有仇有怨吗?”“他命是我救的,他吃我老娘的饭才活到今天的。”傅藏舟淡声道:“他命是傅椿救的,他也不止吃了傅椿一家的饭……照你这样说,哑巴不如削骨削肉、抽皮拔筋,抵押个百世轮回,否则哪里还得起整个杏花里的施饭之恩?”“傅椿”哑口无言。片刻,才道:“至少跟你们这些外人没关系。”傅藏舟不由得轻叹,莫名有些感触,低声道:“其实你已经有了活人躯体,成功替代傅椿的存在,如果不再作恶,也许根本就没人能发现你的真实身份。”他不清楚对方怎么吞噬傅混子的,可能是精心策划的,也或许是无意之举……可,既然好不容易摆脱了影子的处境,能够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活着,为什么还不知足?“傅椿”垂着眼,仍是那一套说辞:“你懂什么?!”“我是不懂。”看向吹胡子瞪眼、表情滑稽可笑的哑巴,“就是忍不住想多管闲事……”不单单为了任务。“你既是影子,又怎么会怕光?“哑巴脑袋不灵光,以为照到光出现影子,你就会害人,下意识选择保护别人……”这是推断,大体是没错了。哑巴知道“傅椿”藏在自己的影子里,深受其苦,看到光就躲,很可能怕影子跑到别人身上……尽管想当然了,以他的心智,能自发作出保护人的举动,已然出人意料。再联想,竹山上那一个没有尸骨的“坟包”,轻而易举能推断出,是哑巴给傅混子挖的坟。哑巴想必发现了“傅椿”不是傅椿了,人虽傻,心却清明,才会对人满怀感念。“傅椿”嗤了一声:“冠冕堂皇……”话没说完,忽是一声厉声呵斥:“孽子住嘴!!”是傅老婶。枢明与灵清尚没出门。不知怎么得了信息的傅老婶一家子,跟着刘叔先一步来了这边。见到老妪以及搀扶她的妇人,“傅椿”瞬时惊慌失措:“阿娘,五娘,你们怎么……”“不要叫我阿娘了。”傅老婶嘴上痛斥,却是掩面而泣。五娘没有吭声,面上却是怆然,与点点失望。“傅椿”呐呐不敢言。没料到这样的转折,傅藏舟也是为难:“傅老婶你们……”无论如何,这一对婆媳是可怜的、无辜的;他甚至刚才还在想,影子一旦伏法,该怎么样修饰一下说辞,说个善意的谎言,好让这一家子能接受现实。傅老婶恍若未闻,擦着眼泪,喃喃低语:“我以为往后真的好了,哪怕……你不是椿儿。”“傅椿”大惊失色:“娘!”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妻子五娘。五娘微微撇开脸,垂着眼不发一语。傅藏舟也是讶异非常——他以为,甚至连影子本身也坚信着,傅椿一家子不知“傅椿”换了里子。“椿儿就是个讨债鬼,我恨啊怨啊,我怎么就这么命苦,老天爷怎么就是不开眼……“看村东的四郎多孝顺,北头的阿大多能干,我羡慕人家有这样的好儿子。”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