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九歌的执念却很深,不依不饶道:“我不会是谁?你究竟还认识谁叫九歌?”她一激动,颤抖的手便持着匕首在沈嫣秋的脖颈上划过,皮肉破开的疼痛激得她惨叫连连。萧艳殊在这恼人的噪音里摇了摇头,似在嘲笑自己方才的失态,叹道:“你是个女人,又怎会是容安的义弟崔九歌。”九歌如遭五雷轰顶,宛若石化了一般。连沈嫣秋从她怀里挣脱,也不能唤回她的神志。“容安和你提过我……”她因萧艳殊的一句话又哭又笑,喃喃自语:“他居然还说我是他的义弟。”第九十七章 崔九年少时沈嫣秋三步做两步,跑回萧艳殊身边,躲在她身后。她素来矜持,这辈子从未跑得这么快过,连吃奶的劲都使了出来。可萧艳殊和崔九歌却是再也打不起来了。九歌失神的站在原处,咀嚼着萧艳殊的只言片语。萧艳殊自知多年来恨错了人,因为愧疚寻到药神谷来帮萧笙求医问药,甚至愿意屈尊降贵出手帮助沈嫣秋。冷不丁见了故人的义弟,自然百感交集。与容安有关的一切,都是她余生赎罪的解药。杀气和悔恨在她身体里碰撞,她踟蹰半晌,用近乎温柔的语气开口问:“你真是崔九歌?”九歌在震惊中无暇他顾,木然点头。“那你……”萧艳殊不是个善于言辞的人,她搜肠刮肚想了半天,也想不出合适的措辞,只得抛出语焉不详的一句:“怎会变成这般模样?”崔九歌挑衅的看着她,反问:“那我本该怎样?”“容公子说你与我年纪相若,他离开中原时,最放心不下的便是你这个幼弟,所以经常提起你。”萧艳殊不愿再对容安指名道姓,又无脸叫他姐夫,于是用了与容安初见时的称谓“容公子”。一声“容公子”,如一颗石子坠入深潭,一圈圈涟漪将崔九歌带回从前。那一年容安风华正茂,怒马鲜衣,是江湖上刚刚崭露头角的新秀。他本是名门之后,可惜父母早逝,空留下家业和美名任他挥霍。亲人里只剩一个姑姑,对他也百般疼爱,信任他的为人和武艺,纵容他在乱世中四处游荡。而崔九歌那时还叫崔九,不过是个命苦的流民,前边八个哥哥姐姐在颠沛流离中相继夭折,娘亲把最后半块饼子留给他吃,自己落得饿死的下场。脏兮兮的崔九,跪在京城的街头卖身葬母。他跪了三天,无人问津。天气炎热,身后的娘亲已经开始散发出恶臭。可他连一块破席子的没有,又该怎么遮掩娘亲日益可怖的模样。他从来不过生日,不知道自己几岁,娘亲送走了八个孩子,已经变得冷漠,不愿再提小九的年岁。他可能十岁,也可能十二三,可惜长得又黑又瘦,还不如八九岁的孩子壮实,浑身上下穷得只剩一条四处漏风的破裤子,光着上身展示他嶙峋的肋骨。这样的孩子,买回去也是倒贴,光能吃饭,干不了活。乱世里谁愿意找这麻烦。再后来,他不止是麻烦,还是灾难。不止是无人问津,人们路过他时,纷纷捂着鼻子,恨不能当场把这一双晦气的母子就地焚烧,免得滋生恶疾。崔九挨了六顿毒打和数不清的石子唾沫,坚持不走。他恨啊!娘亲活着时便没过上一天好日子,他不能再随便找个荒野把她埋了。他不愿自己唯一的亲人被野狗刨出来啃食。崔九跪倒第四天,饿得头昏眼花,终于等到一双光鲜洁净的靴子停在自己眼前。他抬头,看见那个年轻公子背光的脸。即使埋在阴影中,也能看出他俊美得不似凡人,眼里的同情和关切更是这乱世里最罕见的奇珍异宝。“多少钱?”他轻声发问,空灵的嗓音在周遭聒噪的衬托下犹如天笙。一寸曙光便让崔九哭出来,他哽咽道:“三两……二两也行。”他不过想买口薄棺和纸钱罢了。那人打开锦带,鼓鼓囊囊的似塞了不少银钱,最终挑出一锭五两的银锭——他并未扔给他,而是俯身塞到他脏污的手心里。他握着那只枯瘦的小手说:“给你娘买口好点的棺材,剩下的钱给自己买点吃的。”而后他站起来,牵了他的马,追着光远行。崔九后知后觉的站起来,拽住他的袍角——而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撒手。可那浅色的长袍上还是留下来一个脏兮兮的手印。“公子……”崔九羞愧难当,不敢抬头,嗡身道:“你买了我,我得跟着你。”“我买你做什么用。”男子笑了,笑里没有讥讽的意思,反而有些豁达。崔九见惯了世态炎凉,已经能分辨善意和恶意。“去吧,送你娘走才要紧。”男子作势要上马,忙不迭的驱赶他,道是:“你今后还是自由身,不用跟着我。”崔九知道自己遇到了大善人,此时应该磕头谢恩。可他不知中了什么魔怔,不愿眼前的仙君就此消失不见,拿出了强买强卖的架势,急道:“不行!买了就是买了!我不能平白无故受你恩惠!今后定要给公子做牛做马!”“嘿!你这小子!”男子扬起手来,崔九以为又要挨打,下意识护住头。可那只大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落在崔九的头顶化作轻抚。男子自以为是的解读了崔九的意思,叹道:“罢罢罢,我好人做到底,再请你吃顿晚饭吧。你先出城葬母,回来后到城西的悦来客栈找我。”崔九目地达成,鞠躬送公子离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