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光年被江洋扶着,送到了颜怀隐床边。张小牛回过来神,他听到了御医两个字,眼睛一亮,也不管怎么突然出现这么多人了,就捏着颜怀隐的腕子递给了徐光年。江敛在旁边道:“让他躺床上躺好。”张小牛手碰上颜怀隐手腕没多长时间,就被一锦衣卫提着衣领扔到了旁边。江洋扶着颜怀隐躺在了床上。徐光年站在床前,低头去看埋在被褥里的青年。真像是一张纸,苍白单薄,若不是胸口还存着一口气撑着,早就被随便哪阵风刮走了。而徐光年的手指落到他手腕上,把了片刻后,忽然睁大了眼睛。他有些不敢相信似的,略微有些颤抖地看向颜怀隐。江敛在旁边注视着一切,没有放过徐光年这点小动作,见他面色异常,江敛一抬眸:“徐太医见过这种脉象吗?”徐光年看向江敛,就见江敛盯着自己。他浅色的瞳孔这么看过来,不像是人,倒像是准备进攻的豹子,声调又凉又薄:“徐太医是旧朝就入了宫做太医,是见过这种脉象的人么?”徐光年怎么没见过,他碰上颜怀隐脉的那一刻,就认出了这是小太子的脉搏。他看向颜怀隐的那一刻,就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当年小太子跟着江湖中人学做人/皮面具,但江湖人做了面具是戴片刻,小太子却是一戴便戴许久。这玩意儿戴久了毕竟伤脸,而徐光年于这一道精通,颜怀隐有空了,便来太医院跟着他研究面具。徐光年当年初入太医院,没见过这样的太子殿下。那时朝华城周边发生了旱灾,城中聚着些来逃难的流民,明胜帝是个不管事的,要问他怎么处置流民带来的问题,他会说都杀了就行,没了流民,自然也就没了流民产生的问题。天下百姓都知道。因而百姓聚在一起谁都不信,不信皇帝,自然不信朝廷。小太子当时初初十六岁,每日不到卯时便出宫去,吃住都在流民中,只五日回宫一次,给颜皇后报个平安。难民吃什么,他就吃什么。难民穿什么,他就穿什么。流民们过了半个月,才知道其中一个穿的破破烂烂,吃住和他们在一起的人是当朝太子。再没什么举动能这样安抚百姓的心了。赈灾银子,灾后土地归置,百姓的抚恤金......小太子没听明胜帝的话,没听朝中怀着各色心思的大臣们的话。他跟着百姓吃住后,听了百姓的话。他听得见百姓的话。百姓以往见了衙门的士兵就躲,而后来见了小太子手下,朝中权贵们都避之不及的鹤羽军,却像是见了亲人。徐光年见过诗文里风流的公子。也见过纵马长街,惹得闺中小姐们频频回头的小少爷。但没有见过为了调查走访,做了无数张面具,将一张好颜色的脸遮起来,跟着百姓啃长霉了饼子的太子。最难的时候,小太子回了宫,来不及去微熹宫,就直奔去太医院。那时还是左院判的徐光年,给小太子把过一次脉。小太子坐在塌上,摘下来了脸上的面具。他是昳丽的长相,尽管虚弱,可一张脸白莹莹的,笑着问他话时,一双眼瞧过来,能滴水似的:“徐院判,孤记得你孙女是不是下月就出嫁了?”徐光年的孙女是要嫁人了,不是高门大户,而是个家中简单,端正上进的好孩子。两人青梅竹马,双方家中也都熟悉,是早就定好了的。徐光年忍不住笑意,乐呵呵地道:“回殿下,她是要嫁人喽,就在下月初三,是个易嫁娶的好日子。”颜怀隐就笑了,他侧目去看徐光年身后站着的,颜皇后派过来的微熹宫总管太监常宁,笑问道:“常宁,前些日子我生辰,柳尚青是不是给送了一块玉佩?”他不怎么喜欢带玉佩,不过柳尚青给了,他也就收着了。常宁笑道看他:“是的,殿下。”颜怀隐就对徐光年笑道:“等会儿我让常宁把那块玉佩给你,权当我给院判孙女的添妆了。”徐光年呦了一声,连忙谢恩:“谢殿下赏,有了殿下的玉佩,那小子可就不敢随便欺负我的小孙女喽。”可不过两年,就是旧朝覆灭,小太子殉国。他给的那块玉佩,徐光年让小夫妻收了起来,压在了箱子底。可就算一辈子见不得光,他也不想把那玉佩毁了。就这么留着吧。小太子是个好人。真真正正将他们老百姓放在心上的好人。徐院使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颜怀隐。薄薄一张纸,气若游丝,苟延残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