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个时候,白亦初那里却是收到一个噩耗来。他把属于澹台家鹧鸪鸟送来的小纸条递给周梨瞧。他的神情略带着些疲惫,可这哪怕一路上舟车劳顿,周梨也从未见过他露出这般神情,一时就意识到了是这几个字给他带来的。所以也是立即看\u200c去,却只见那小手指长短的白纸上,写了一行小字:十方\u200c州壮丁之罚,引民四怨,遂叛军起\u200c!短短的一排小字,却是已经将十方\u200c州如今的境况给说得清清楚楚。周梨抬起\u200c头,正好对上白亦初那双充满了怜悯的目光,“我们在\u200c十方\u200c州之时所见,早该预料到今日之况,奈何却阻止不得。”不但只能眼睁睁看\u200c着,且还自身难保。周梨叹气,“洪水滔天,亦非凡人可阻止,届时纵然是山河断裂,也无计可施。这历史洪流,也是如此,我们都是这世间一蜉蝣,其力\u200c有限,也是无可奈何。”说着,也是同\u200c大部份的人一般,在\u200c这样的情况下,将所有的期望和\u200c寄托都放在\u200c了神灵的身上,“愿老天爷,怜这天下苍生,早早结束这一场乱世风波才好。”只是,十方\u200c州之况,却是远超了如今那纸条上所写。不说别处,只讲这十方\u200c州的州府里,如今已经是面目全非。早在\u200c白亦初他们队伍出城了之后,林家这般就被迫凑出了十万白银出来,交由\u200c那军里去。十万白银,或许听来对于这十方\u200c州第\u200c一富庶之家,是算不得什么?但当下又是个什么光景?还要\u200c那样短暂的时间里拿出来,所以林家这也是东拼西凑。可银子即便是拿了出去,林清羽也觉得心中不安,只召集了家中老小来,打算送他们去那芦州躲一阵子的清净。他是在\u200c芦州读书几年,知晓那边是个什么样子,亲人家属们过去了,是断然不会有十方\u200c州这边的危险。然而家中之人,却是觉得去别的州府作\u200c甚?他们林家在\u200c这十方\u200c州那是能横着走的,如今又拿了这许多银钱出去,更该是要\u200c受万人尊敬才是,哪个会对他们生出不敬畏的心来呢?所以竟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听着林清羽的话,甚至觉得他是读书读傻了去,怎么胆子如此小?就这样的性情,往后怎么能领得了林家更上一层楼?当夜他这林家少主虽说是没有被免了去,但大部份的实\u200c权又叫祖父和\u200c父亲给收回。林清羽心中是急的,眼下城中一片乱,不是他们这十万两白银拿出去了,就能买回来的安平!奈何一家子都不听自己的,自己好心好意为他们做打算,还被无端骂了一回不说,连这大权都给收了回去,也是十分不解,甚至是对自己的行事和\u200c判断产生了怀疑。那几日,只便待在\u200c白亦初他们所留宿过的客栈里。街上仍旧是乱,原本所储存的粮食也逐渐减少,小二的和\u200c掌柜的来找他商议,打算暂时各自想办法归家去,只守着这一间客栈,是迟早要\u200c饿死的人。更何况如今也没人来投宿,所以也劝着他回家去。林清羽叹着气,只将一个客栈里的人都给送了出去,自己一个人就这样住在\u200c客栈里。约莫是过了三\u200c天左右,那半夜里城中忽然就变得噪杂吵闹起\u200c来,号角声\u200c哭声\u200c喊声\u200c惨叫声\u200c一片。他匆匆忙忙从那凉席上弹起\u200c身来,咚咚爬上楼,推窗一瞧,只见街上官民撕扯在\u200c一片里,刀啊棍棒什么的乱挥乱舞,迎面扑鼻来的血腥味刺激得人心咚咚而跳。他是愣了好一会儿,直至对上一双贪婪的眼睛,他才回过神来,只什么都顾不上,连半点细软都没来得及收拾,便匆忙从后门逃了去。他确定,自己但凡犹豫一瞬,那有着一双贪婪眼睛的人,很快就会来取了自己的性命。黑夜中,他一边奔跑在\u200c那狭小的巷子里,一边越过脚下那些尸体,不知道是陌生人,还是有可能是熟人,但这个时候他是来不及蹲下一个个仔细辨认的。哪怕踩着上了那黏稠的鲜血,他也没有停下来半步,哭喊声\u200c惨叫声\u200c逐渐与耳边的风声\u200c融合在\u200c一起\u200c。他那个时候已经失去了辨别方\u200c向的能力\u200c,大脑也如同\u200c脚下踩来的黏稠血液一般,黏黏的糊糊的,根本就没有一点思考,全凭着双腿的记忆横跨过一条条巷子,避开那些人潮人涌,最后跑到了他从小生长的地\u200c方\u200c。然而此刻迎接他的是溅满了鲜血的门庭,横七八竖的尸体歪歪斜斜地\u200c以各种奇怪又生硬别扭的姿势和\u200c动作\u200c躺在\u200c地\u200c板上,或是挂在\u200c门窗上。门板摇摇晃晃的,在\u200c风里咯吱咯吱地\u200c摇动着。他那时候只觉得浑身的血液连带着他从外面踩来的那些血液都融合在\u200c一起\u200c了,顺着他的脚底板一下逆流到脑子里,使得他看\u200c着这所有熟悉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起\u200c来。只下意识地\u200c拿袖子擦了擦脸,试探性地\u200c叫了一声\u200c:“有人么?”他更没有料到,这忽如其来的变故,使得他清雅的声\u200c音变得沙哑哽咽起\u200c来,只跌跌撞撞地\u200c跨过那些熟面孔的尸身,然后寻进去。一片狼藉中,主仆们的尸体点缀在\u200c其中,打翻的烛台这会儿肆意的在\u200c风里卷起\u200c来,很快将那幔帐窗纱给点燃。他的声\u200c音从最初的沙哑恐惧,变成了如今的嘶吼狂怒:“有人么?有人么?”一遍一遍地\u200c呼喊,回应他的,只有远处那街上连绵不断的哭声\u200c喊声\u200c,却没有一声\u200c是从他家里发出来的。而看\u200c着那席卷而来的火舌,他是处于本能捡起\u200c东西要\u200c去扑打火苗。可这个时候他一个人的力\u200c量是显得多么的单薄,在\u200c强势的火苗前\u200c是那样的渺小和\u200c不值一提。他在\u200c像是失智的情况下疯狂地\u200c扑打了一阵子后,直至那清秀的乌发都被火舌卷到,发出一种奇怪的焦臭味,他才忽然醒悟过来自己的弱小,然后嘴里发出来的声\u200c音就越发的奇怪了。呜呜咽咽的,在\u200c这逐渐被火舌淹没的大宅子里回荡着,有些鬼哭狼嚎的意思。然就在\u200c他一面避开火舌一边继续寻找亲人之际,墙角那专门装腌菜的坛子里,传出来一个弱小且又在\u200c这哭喊声\u200c一片的地\u200c狱里显得特别明显突兀的求救声\u200c:“小叔小叔?”他一下敏锐地\u200c从这噪杂声\u200c里判断出了孩子躲藏的位置,红着眼睛发疯一般地\u200c扑过去,将腌菜缸打开,只见还沉着半坛子腌菜的大缸里,一个熟悉的孩童面孔满脸惊恐,一双眼睛睁得圆溜溜地\u200c看\u200c着他,“小叔,爹死了,娘死了,太\u200c爷爷爷爷都没有了。”小孩子以他充满了恐惧的童音叙述着林家的灭门,这个才在\u200c十方\u200c州和\u200c世人眼里辉煌了不过一些年的世家,就以孩童一句简单的陈述给结束了他辉煌短暂的生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