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你离开这里。”男人说。郁延摇摇头:“走不掉了。我已经被埋在雪里了,出不去的。你怎么在这里?你刚才不是受伤了吗?”“我没有受伤。”男人的声音很温柔,“把手给我,我带你走,好吗?”郁延微微笑。他知道,这只能是幻觉,真正的法拉米那么孩子气,怎么会讲这样成熟稳重的话。不过也没关系。或许是神明听见了从不皈依的异教徒唯一的祈祷,死去之前,真能如愿再与法拉米见一次,哪怕是幻觉,也足够了。他摇晃着站起身,却发现脚下动弹不得,唯有尽力欠身朝法拉米伸出手——“抓住你了。”法拉米的嗓音在他头顶响起。郁延觉得有些奇怪,法拉米不是在自己对面吗?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上方的?而且他握住自己的手格外冰冷,触感也坚硬。他疑惑地低下头,看见法拉米扶在自己腰侧的,并非人类的双手,而是一条……碳色、闪着光的尾巴。郁延浑身一震,陷入混乱中。这是谁?是法拉米吗?还是阿吼?他自己又究竟身在何处?眼前的景象如波纹一样摇曳而朦胧。郁延使劲地眨了眨眼。然后玻璃上的雾气隐去,世界重新清晰。他是真的……不在雪中。严格来说,都不在地面上。刚才那条尾巴也不是幻象,它真的卷着他,将他从雪堆中救出来,飞离仍在颤栗怒吼的大地,从未收到波及的高空中俯瞰着这场本不该发生的灾难。郁延抬起头,看见混沌的黑。乌云般辽阔的蝠翼,健壮优美的身体与四肢,绵亘起伏的背脊,强劲尖利的爪,以及覆满全身的龙鳞。这是……法拉米。不是天天缠着他撒娇的贪吃小龙崽,也不是那个把他当布娃娃一样喜欢抱在怀里的男人。这是他仅有一面之缘的敌手,森林乃至整颗星球的霸主,他的追逐目标——那头真正的恶龙“法拉米”。郁延的思考全乱了套。他刚才明明看见的是那个由幼龙变成的金发男人,为什么现在救了他的却是这一个?理智告诉他,从来没有什么巨龙和幼龙,没有两个法拉米,诺厄星上有且仅有这一头龙。感性上,他没法相信。这么久以来,被他布下天罗地网的缉拿目标,被他当做幼崽一样悉心饲养的小奶龙,被他破天荒头一回付出感情的伴侣,竟然是同一个。他该如何将截然不同、乃至对立的感情,全部重新拼凑在一块?不过现在好像不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天微微亮了些,凛冽的风早就把郁延的脸颊刮得麻木,他低下头,看见下面依旧流动的雪原,如同白色的大海,永不止息地翻涌怒号。这颗星球曾经叫他着迷的浓绿,被皑皑苍白所覆盖。要是小龙崽也在,一定会说像抹茶上的奶盖……哦,龙崽子还在呢,只不过变大了。放眼望去,只有白色,什么都没有。也不知道阿岚和宁宁怎么样了。这场突如其来的雪崩,不知会让多少动物遭殃。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森林离人类聚集地尚远,不会波及到他们。“黑钻”的破坏力着实恐怖,若是落进奸人手里,后果不堪设想。难怪视察小组的三人如此想要拿到手,难怪老师对所有人严防死守。郁延正思索着,巨龙忽然改变了方向,直直向下俯冲。郁延一愣,这家伙要干什么,总不能这种时候跳进雪里打滚吧?人类的视觉受限,直到离得很近很近、双目被迷得几乎睁不开时,才发现将将攀在悬崖边的纽曼·布鲁斯。纽曼的确还是有些运气,被冲到崖边,正巧一块硕大的岩石立在中间,雪流被分散开,没有再对他造成二次伤害。然而运气也有限,惯性让他没能稳住自己,再加上雪崩和“黑钻”对地面的冲击,让他勉强挂在峭壁上。如果天气晴好,如果力气尚存,也不是爬不上来。但这两个重要的前提条件,他现在一个都不具备。唯一没掉下去的理由,就是求生欲——真到了离死神一线之遥时,他才发觉什么财富荣耀,什么儿子家族,都不重要。他想活下来。只是想活着。漆黑的巨龙像一团越放越大的乌云,纽曼看见它冲自己而来时第一反应是恐惧。接着,他看见了被龙尾裹住的郁延。那并非猎食的动作,更像是保护的姿态。纽曼快要被冻僵的大脑费力地运转,意识到这头巨龙就是之前在树洞里被郁延保护着的那个半人半龙的男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