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饭,又回到躺椅上休息,无聊中拿出那本《安徒生童话》翻到《海的女儿》,看到故事的第一页,脑中霎时空白一片,老天的这个玩笑开得太过分了。书里夹着一张类似书签的四四方方的密封物品,里面分隔放有几组细长的毛发,颜色从浅至深,最后一组红得发黑,极像一套进化变化的对比资料。每组后均标有数据,是墨藤的笔记。我凑近闻了闻,很浅的血腥味,最后一组断定为噬花族所有,前面某组与当时在小镇上的味道极为相似。眼前闪过无数画面。墨藤见过噬花族,他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天价的生意,只为保护重要的客人,以未婚夫的身份陪在晴月身边,事事依着她,却事事瞒着我。墨藤丢失的贵重物品我基本上已经猜到,他不是在找这本童话,不是珍惜故事里的人鱼公主,他担心的只有实验数据。人类生活近四年,很多事没有改变,那些逃避了的过去,数不尽的困难依旧摆在面前。曾经我犯下一个大错,没看清墨藤温柔的真实原由,走近才顿悟,薄如纸的柔情后彻骨的寒冷。手机意料之中响了起来,专属铃声听起来十分刺耳,我平静了一下情绪接通电话。墨藤声音很低,电话那头非常安静:“书是不是在你那儿?”明明是个疑问句,偏偏满载肯定语气。很欣慰他曾翻开这本书,将这么重要的东西夹在这个故事的开头,但即使如此,王子依旧是王子,人鱼公主依旧是人鱼公主,故事的结局不会因此改变。我淡淡地说道:“我这就把东西拿过去。”推开沉重的店门,迈入“Nature House”,葵琳并不在这儿,只剩知情的几人,店里气氛压抑。见我来了,晴月径直走上前,抬手重重的一耳光:“小偷!墨藤店里怎么会有这么手脚不干净的店员!”脸火辣辣地痛,内心的想法更加明晰。我抬起左手,毫不犹豫地重重地一巴掌打了回去。晴月愣了几秒,眼圈一红大哭起来,缠着墨藤闹别扭。墨藤轻搂她的肩,别过头来怒目相对:“我早就说过不可以对晴月无礼,你是不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我凄然一笑,这种只会出现在电视剧里的情节竟然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先挨打的人是谁,委屈的人是谁,被安慰的又是谁。我取出书,拿出夹在里面的实验品放在桌面,不理会哭哭啼啼的晴月,而是皱皱眉,毫不回避地瞪着墨藤:“书是我的,我必须带走,你要东西留给你。这件事你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吗?”“这事与你无关,你不要管。”墨藤拧紧眉头。我笑了:“与我无关?西岭国的花精死多少都不该影响你的生意?很遗憾,我也曾是西岭国的小花精,这事非管不可。”“这事以后再说。”墨藤加重了语气,“向晴月道歉,怎么可以乱打人。”听到这话,所有的委屈转化为了愤怒:“是她先打我,是她不对,我绝不道歉。”晴月依旧大哭大闹,我对此视而不见,变成人类的花精不能落泪,这是一种莫大的悲哀。“非影,你到底要怎样?”墨藤生气了。我又一次笑了,当初离开魔域只期待找个归宿,安心生活,万万没想到遇见了错误的人,如今仍旧孤单一人。我稍稍扬起头:“区区人类,竟敢对本公主无理。非影?这是谁这么窝囊的名字?”墨藤的表情凝固了,晴月也停止哭泣看着我,就连伏在桌脚的冬云也跳上桌望着我。路至尽头,既无出路,何不另择路再前行。“你漂亮的未婚妻不主动向我低头认错,我绝不退步。”我拉了拉挎包的带子头也不回地走出“Nature House”。回到家,浑身无力,瘫在沙发上不想动,右手掌心痛得厉害。不知过去多久,闻到一股清新的绿叶气息,偏过头,辰诺守在沙发旁,他深深地埋下头:“属下罪该万死,没能保护好殿下。”“辰诺,”我伸手拉住他的衣服,有些无助,“我好累。”辰诺往前移动了些,离我更近了,这样我就更能看清他坚定的表情:“殿下请安心休息,属下将永远陪在你身边。”我轻轻笑着,银杏的气息驱散了夏季烦闷的空气,沉浸在凉爽的环境里昏昏欲睡。我寻找的幸福或许一直就在手边,只是我刻意忽略了。混混沌沌的日子,度日如年,与墨藤的关系彻底僵化,他不肯放手他的天价生意,而我固执地维持着皇族仅剩的尊严。右手伤势加重。叶珂来过两次,劝我回去求助于墨藤。我拒绝了。她说的没错,进一步山穷水尽,退一步海阔天空。可惜这一次不是墨藤先退让就不行。辰诺每天都会过来,他带来不少药材,可效果不怎么明显。不想再看见担心我的人忧虑的表情,我开始大量服用镇痛的药物,麻痹神经用以忘记手上的痛。白天精神有些恍惚,夜里阵阵痛楚难以入眠。又是一天傍晚,辰诺小心地擦拭过我手心的伤口,轻轻地包扎好。看着他一丝不苟的表情,忍不住问道:“我死了,你会伤心吗?”“殿下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辰诺的动作极轻,生怕我痛,全然不知我早已痛到麻木。“人类的时间迟早一天会走到尽头。”辰诺沉默片刻,双手握住我的手:“属下此生永远守护在殿下身旁。”我笑着摇了摇头:“如果你还听得进去我的话,那么这是命令,不是请求。万一我死了,忘记我,去找更适合你的花精共度一生。”久久的沉默,辰诺再也没说一句话。送走辰诺,我费力地起身走到阳台透透气,意外发现一名访客。冬云跳上护栏,看了我一眼:“真不肯回去向墨藤认个错?”“我没有错。”我摇摇晃晃地走过去。冬云的样子看起来像是叹气:“赌气连命都不要了,你到底在想什么?”“我说了,我没有错。” 我笑着,只是有些无力,“很高兴你过来看我,帮我转告墨藤,噬花族的问题事关花精生死存亡,于情于理我都必须参与其中,就算付出惨痛的代价,也不后悔。” “当真不肯回去?”冬云再次问道。我态度坚决地摇摇头,这两天时常产生幻觉,好几次感到心脏突然停止跳动。深夜,壁灯照亮了卧室,我站在挂历旁,久久不语,距离墨藤婚礼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一夜未眠,天刚亮,天绮气喘吁吁地冲进屋,拉住我的手:“快……快回西岭……噬花族出现在紫菀谷……”精神瞬间绷紧了,强忍住手上的痛,一路奔向泽岭,从西岭宫往紫菀谷跑。跑到筋疲力尽,视线越发模糊,耳边战争的喧闹却越发靠近。在这片浅穆为其倾尽所有的土地上,依旧战火连绵。弥散而开的血腥味,成群的噬花族,双目红光的野兽,令人不寒而栗。一批又一批的花将倒地而亡。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