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摆了摆手:“朕知道他的性子,这次恐怕是真的不回来了,让他去吧。”这话倒是出乎了百里霂的预料,他微微一怔,从皇帝的背影里也看不出端倪,便又说起正事:“前些时候乞颜派人告知末将,询问回北凉的日期,末将允诺他这几日就准备动身。”他知道经过眼下种种变故,和亲也就不必提了。皇帝对此事也不甚在意,淡淡点头:“这些事你安排就好,不必问朕。”“那……末将告退了。”这样的君臣一别,又不知要再过几年才会相见,而直到百里霂退出殿门,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转过身来。重编修整羽林卫及部分左右骁卫并不算棘手,毕竟明宏接掌的时日不多,威望也不高,而调来前统领李老将军的侄子李睢任羽林卫统领之後,这支新编的军队士气倒增长了不少。在这几日里,即将离京的军马辎重也都准备妥当,只等拔营。直到出发前一天的午後,百里霂才算抽出空闲,独自策马来到了睿国公府。国公府门前的一条长街是不准闲杂人等行车马的,来往的人也不是很多,府门前的家丁已知道他是将军的身份,都赔笑迎了上来,双手接过缰绳:“小的恭迎大将军,真是不巧,国公爷方才出门去了。”百里霂记得自己还在这小厮头上敲过一记,微微笑道:“本将只是来看望小公爷的,他这几日伤势恢复的如何?”小厮还算机灵,一面引他进去一面答道:“经过这些天的调理,公子的伤已无大碍,今天还到院子里走了走,想是好多了。”“唔,那就好。”百里霂低声道,跟着小厮绕过花廊和大半个荷花池,走到一处僻静的别院门前。小厮躬身道:“公子这两日嫌外院吵闹,所以暂时搬来了这里养伤,将军进去直走就是公子的屋子,小的是外屋伺候的,就不进去了。”百里霂对这大家规矩也知晓一二,点了点头,径自走入院中。院内沿着粉垣种植着各色花草,但都不是浓艳的花色,很是淡雅,在廊下闲聊的几名丫鬟相貌都算端正,见了百里霂忙站起身,屈膝向他行礼:“大将军万福。”她们话音未落,屋里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茶碗落地碎裂之声。一名年纪大些的丫鬟忙快步走进屋去,百里霂也跟着她走了进去,只见岳宁靠在一张垫着软毡的竹椅上,身边的矮几上一片狼藉,而他正拿着张布巾擦拭身上的水渍。那丫鬟一面清扫地上的碎碗瓷片,一面假意抱怨道:“小祖宗,这是做什麽?”岳宁看见百里霂後神色有些不自在,眼神略微闪烁:“我,没拿稳书,砸到了茶盖上……”丫鬟听他当真解释起来,倒是奇怪,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少爷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又疼了?”“没有,”岳宁不耐烦起来,“你收拾完了就出去吧。”见他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丫鬟松了口气,打扫干净後便又闪身出去了。岳宁低头拿着布巾在衣襟上擦来擦去,忽然道:“你怎麽不坐?”“岳公子不发话,我怎麽敢坐?”“你……”岳宁气鼓鼓的抬起脸来,对上百里霂的眼睛後又发不出火了,收声道,“大将军是忙人,怎麽还有空大驾寒舍。”百里霂知道他又在闹别扭,低低笑了一声,走了过来:“这几日事务繁杂,今天才抽出空闲,来看看你的伤如何了?”岳宁别过脸:“死不了。”“嗯?”眼看百里霂皱起眉,略微有些不悦,岳宁又忙收敛了,规规矩矩的答道:“好多了。”“让我看看。”百里霂在军中常年视察士卒伤势,本是习惯的一句话,但是岳宁却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手搭在自己的衣结上有些扭捏,这让百里霂也觉得自己突兀了,正要开口再说些什麽。岳宁已低着头拉开了衣襟,把单袍连同里衣扒拉下了一些,露出的半边锁骨笔直修长,因为养尊处优不曾习武的关系,肩头的肌肤极为平滑白皙,而那处结了痂的伤痕也就格外的显眼。百里霂喉头一动,轻咳了一声:“还疼麽?”岳宁很快的掩好衣衫,摇了摇头:“用了许多灵药,早不疼了。”“那,拔箭的时候疼麽?”百里霂低声问道。岳宁神色一僵,却还是摇头:“也……没有很疼。”百里霂看他抿着唇,一副不愿回想的样子,忍不住在他鼻梁上刮了一下:“还嘴硬,想必又哭鼻子了?”岳宁推开他的手:“谁哭了!”就像要应他的话似的,门外忽然闯进一个长衫长者,像是国公府的管家,进门就嗐声嗐气的:“少爷,小少爷他又哭了,任谁都哄不住,这可如何是好啊?”他一眼瞥见屋中的百里霂,忙作了个长揖,然後又看向岳宁。岳宁眼睛一瞪:“我爹呢?”“哎哟,要不是国公爷和夫人去了那边,小的怎敢来打扰少爷呢。”“那就关到空屋子里任他哭去,要是晚饭也不吃就饿着他。”岳宁说完後,摆摆手示意他下去。老管家叹了口气,看神色显然不准备照办,他顿了顿又道:“再请示少爷一声,既然将军来了,晚饭还是摆到这里麽?”岳宁看了百里霂一眼:“你晚上要留下来用饭麽?”他这话对一般客人说倒显得无理,这时却透着小心翼翼的询问。百里霂淡淡笑了笑:“这半日我都空闲,就叨扰岳公子了。”“你吩咐下去,多加几个菜,再备壶酒,还是送到这来。”“可是少爷……”管家有些迟疑,“您的伤势未愈,还是不要饮酒为好。”岳宁眼看又要发火,百里霂却抢先道:“那就不必备酒了,本将明日一早就要率军离京,也不便饮酒。”等管家告退後,百里霂转回身便看见岳宁怔怔的盯着自己,他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两下,问道:“小少爷是谁?”岳宁回过神,眨了眨眼睛:“是我儿子,难缠的紧,我爹从小就不让他跟我亲近,说是怕我带坏了他,自己惯得像个宝贝似的。”百里霂失笑:“你还有个儿子?”“我怎麽不能有儿子!”百里霂摆手:“是我问的失礼了,那你夫人呢?”“她,”岳宁露出复杂的神色,“难产……死了。”百里霂忙歉意的说道:“对不住……我不该问的……”岳宁摇了摇头:“其实也没什麽,我们成亲一年也未曾说过几句话,这些年过去,我都快不记得她的样子了,”他咬了咬下唇,“我爹常骂我不是东西,有的时候想起来,我确实挺不是东西的。”两人静默了一会。百里霂又出声问道:“国公没有让你续弦麽,以你们家的家世,理应是有不少人要巴结的。”岳宁苦笑一声:“饶了我吧,家里那麽多双眼睛还不够看着我麽,再说我一年有三百日都在外面,何苦害人家姑娘。”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