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霂只挥了挥手:“再探。”曲舜在他脸上仔细看了看,有些踌躇的:“将军?”“你来得正好,传令下去,”百里霂看了他一眼,“在前方凹谷处休整半日,继续行军。”“……”曲舜张了张口,却终究没问出心中的疑问。身後忽然传来一阵马蹄,尹翟满头大汗的跳下马:“将军,末将听说北凉王骑逼近灵州,是否要……”百里霂抬起眼睛:“回援麽?尹翟,我且问你,眼下若是我们调转方向退回灵州,情势会如何?”尹翟愣了愣,低头答道:“兴许……会陷入北凉王骑和吉达军队的前後夹击之中。”他很快又抬起头,有些疑惑的说道,“但若我们不管後方,万一灵州被攻陷,即使杀了十个吉达也再难挽回……”百里霂毫不客气的打断他:“你以为北凉王嫡系大军就能攻陷灵州?”尹翟张大嘴巴看他,忽然愣愣的说:“那可说不定。”曲舜忽然低声开口:“依照地利,一时间王骑绝攻不下灵州,白大哥可是在灵州戍守十几年了。”他这话像是在对尹翟说,又像是安慰自己。这时的灵州城外,青壮男子已被杀了个干净,剩下的多是妇孺,一时间哭声震天,城上的士卒们握枪的手用力得几乎崩裂虎口,脸色铁青的望着前方。对於年轻女子,北凉武士们的花样就更多了,他们并不急着杀人,而是用刀刃一点点割开女人们的衣服,迫使她们发出耻辱的哭声。他们似乎看出了炎军的犹疑和动摇,一个百夫长也迫不及待的跳下马来,扯过离他最近的年轻女人,一把撕开了她的衣襟,女人雪白的胸脯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白凡觉得血液猛地冲上了後脑,让他的头嗡得一声响了起来。他记得在巴林库仑,看着这些野蛮的武士强暴同族的女人时,自己曾向宋安说:我们也只能保护大炎的子民,永世不必受这样的灾祸。而如今,身为军人,却连自己国家的子民都保护不了!这话在他脑海里不停地响着,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握紧刀柄,用力地拔了出来。“白副将,要战吗?”身後的亲兵问道。“战!”这个字用力地似乎是从牙根里蹦出来的。“不能战!”苏漓喘着粗气跑上城头,叫道,“白副将一向沈稳,怎能在这关头被敌军激怒,城外必有埋伏,出去显然是送死。”他说完,抬头看向白凡,却吓了一跳,只见白凡双眼血红,脸颊的肌肉绷紧得几乎扭曲了,而城头守卫的其余将士的脸色也都十分难看。苏漓趴上墙头,向下看了看,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震动,他和白凡对峙着沈默了片刻,忽然道:“传弓弩营!”“你要干什麽!”白凡嘶哑的喝道。“城下敌军已大都在射程之内,现在放箭是最好的时机。”苏漓冷着脸答道。“放箭?连同那数千妇孺一起射死?”白凡的眼角几乎崩裂,难以置信的看着他。苏漓上前一步:“你难道看不到吗!就算她们死在箭下,也好过受辱而死。白副将,现在可不是讲妇人之仁的时候。”“这不是妇人之仁!”白凡恼火的大喊,“为了交战,我可以牺牲整个烽火营和自己的性命,但是城下的不是我们的士卒,是百姓,是我们为军者应当倾尽全力保护的子民!”苏漓忽然冷笑起来:“你要守的是大炎的疆土,还是百姓?你此刻出去,一旦中计,灵州陷落,地人皆失。”白凡的语调也冷了下去:“苏郎将,你读书之人,竟然如此狠绝,我当真是没有想到。”“随白副将怎麽说,我只知道,我们的职责是守住灵州!”苏漓说完,转过身猛然喝道:“放箭!”第67章一时间无人动作,弓弩营校尉伸出手臂迟迟没有挥下,眼睛询问的望向白凡,就连他身後的士卒们,也都出奇的静默了下来。白凡忽然大踏步走了上去,抓住了苏漓的後颈,强硬的迫使他转过身,面向了城下,他压低声音:“苏郎将,看着他们,将你方才下的军令再说一遍。”苏漓双手撑在被太阳晒得滚烫的城墙砖上,不得不望向下面一片狼藉的草原,他看见血泊里的同族尸首,还有那些悲戚的妇孺,她们中有的人也正在仰头看着城上,目光中仍透着希冀。“苏郎将,”白凡咬着牙在他耳边说道,“为何要背过身下令,你不敢看麽?”“我……”苏漓动了动肩膀,试图挣开他的桎梏。“看着他们的眼睛!”白凡忽然低喝道,“当炎军的箭射向他们时,那是怎样的绝望,你想过吗?他们是大炎的百姓,与我们同根同族,倘若今日城下是你的父母兄弟,你敢下这样的令麽!”苏漓没有接话,他额上涌出大滴的汗珠来,像是从噩梦中惊醒了一样。白凡终於松开了铁箍般的胳膊,将他推开了些:“苏漓,你今天军令一下,日後五十年内,心中都不会再有安宁的时候。”“上过战场杀过人的,谁心里还能毫无芥蒂,白副将不必用这话吓我。”苏漓低低喘着气,还是反驳道。“我知道你读过的书多,尤精兵法,杀伐决断四字再清楚不过,但你终究是太过年轻,”白凡说话极少如此直率,他摇头,“你以为这些百姓只是几条性命,他们都在霍郡生活多年,与城中守军十分熟稔,若是我们射杀自己百姓,这些将士将会如何。若是传到朝中,文武百官又要如何议论,你都不曾想过。但是士气便会一落千丈,将军素日的军威,尽要毁了!”苏漓低着头,像是在急速思考些什麽。白凡却已向身後挥了挥手,示意一营轻骑列队了,他回头望向正要说话的苏漓:“话说回来,谁说我出城就会使得灵州陷落,白凡在此戍守十一年,今日便赌上这一生的信义。”苏漓用力的闭了闭眼睛,泄气似地走上前:“白副将,两侧极有可能有伏兵,万望慎重。”白凡点头:“我带兵从侧门出城後即会贯长虹之势将百姓与北凉骑兵格开,大约能挤出一炷香的时间让他们退回城中,等到百姓进城之後,你即刻下令关闭城门,不要让敌军有可趁之机。”苏漓想了想:“那便遵照白副将所说。”白凡伸出手,用力的与他击了掌,他忽然大笑出声,竟有些狂放:“白凡不才,未曾像将军那般做过惊天动地的伟业,不过既然出仕大炎,我便既要守护大炎的疆土,也要守护大炎的百姓!”灵州的侧门缓缓开启,卯足了力气的骏马像离弦的箭飞快的冲了出去,苏漓望着那支只穿入敌军轻骑,用力的握紧了汗湿的手心。他想起老师说过的话:即使兵力强盛,筹谋周密,谁又能保证万无一失。而战局有时就是赌局!阿穆尔握住腰间的刀柄,缓缓拔出数寸又收了回去,他望着对方的将领,露出些许笑意:“白副将,你终於出城了,你难道不觉得这样做很愚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