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忽然同时大笑,连屋檐上的薄雪都应声抖落了下来。第83章这是灵州几年来最闲散安乐的一个新年,没有了战火和突袭,日子过得飞快,很快就过了除夕,到了正月里。这日,将军府正厅里正拢了十几名校尉等候传达班师回朝的日期,忽然厅外传来尹翟中气十足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喜悦兴奋:“大将军,你看谁来了。”众人忙让开一条路,百里霂坐在正中倚着扶手,神情有些慵懒,等他看清尹翟拉着的人之後,眼睛一亮,然後腾地站了起来,大踏步向他们走去:“李廷!”很多新校尉并不认识这个缺失右臂的中年人,都诧异的看了过来。李廷两年前在沙场上重伤截断手臂後就卸甲还乡,如今已是一身布衣,两边眼角刻了几道深深的皱纹,神色却是坦然的,望着百里霂笑了声:“大将军别来无恙。”百里霂似乎感慨良多:“没想到,我们在灵州还有相见之日。”“将军这一战举国惊动,连我们那的穷乡僻壤也知道了,我趁着农时不忙,来看看将军。”他说到这,躬下身像当年一样对百里霂行了个军礼,然後像想起了什麽似的,“曲将军呢?”百里霂顿了顿,笑道:“他趁着年末回蓟州去了,”他扶着李廷的左手臂将他拉到上座,硬按着坐下之後,又问,“如今在家里,日子还清闲麽?”“呵,”李廷笑了笑,“现在还行,到了春耕就要忙了,将军别看我这样,犁田耕地做得也不比常人吃力。”百里霂也没有说什麽,抿唇拍了拍他的肩:“你要不要搬到建墨去,大家也好照应些。”“拖家带口的,”李廷摇头,“在老家就很好。”众人感叹了一番,又不免说起当年并肩征战沙场的往事,正在谈笑的时候,外间风尘仆仆的进来一名士卒,进来便行了个军礼。百里霂见他眼生得很,一时想不起来,望了望一旁的尹翟,尹翟忙道:“这是一营的谭言,和曲将军一样籍贯蓟州。”“哦?”百里霂挑起眉毛,“你有什麽事吗?”士卒大约是刚过完年,还一身喜气,没了平日的拘束,对着百里霂笑嘻嘻的说道:“我这次过完年回灵州之前,曲将军让我带个口信。”“什麽口信?”刚刚大笑过的百里霂,嘴角的笑纹还没退去,温和的看着这名士卒,示意他说下去。“曲将军说,可能要再告一个月的假,嘿嘿,他初八成的亲,新婚燕尔的……”士卒抓了抓脖子,笑着抬起头,蓦然就看见上座的大将军脸色僵硬得怕人。其他人却浑然不知地炸开锅来。“哟,这小子竟然抢在我们先头成亲了。”“说起来曲将军今年也二十有八了,也不早了。”“大过年的也算是双喜临门,啧啧,不知娶的新娘子漂不漂亮,不然可真可惜了他的人才。”“哎,谭兄弟,你见过他家新媳妇了麽?”士卒被叫了一声,才回过神来,忙笑了笑:“没见过,不过听说新媳妇的娘可是那一带有名的美人。”“啧啧……”一帮尚未娶亲的男人又纷纷感叹了起来。沈默已久的上座忽然传来一声低笑,百里霂眯起眼睛,轻轻笑道:“既然是新婚,就带信告诉他,不必急着赶回来,再呆些时日无妨。”“是。”士卒退去之後,四周依然是众人高声谈论的声响,而百里霂却仿佛什麽也听不见了似的,慢慢站起身,向後廊走去。直到傍晚,苏漓走进大将军的卧房时,几乎以为掉入了酒窖,地上横七竖八滚了一地的酒坛子,满屋的酒气。百里霂靠在窗边,手里晃着一个糙肚陶面酒壶,时而灌上一口。然而光看他的面色和神情,却是冷静淡然的与酒醉毫无干系,一口口的烈酒如同清水一般喝了下去,毫无动静。“我听说了。”苏漓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拍开手中酒坛的泥封,嗅了嗅溢出来的醇香,“我知道你现在该想要酒了。”百里霂沈默了一会,丢开手中倒空的酒壶,走到了桌边。“一醉解千愁,”苏漓冷冷的笑了一声,将酒坛推给他,“这就是酒的好处。”百里霂望着面前满盏的琥珀酒液,突然开口:“你以为我在借酒浇愁?”他缓缓摇头,抬起手支住额角道,“我只是在想过去的一些事情,不知不觉就喝了这些。”苏漓垂下眼睛,与他对面坐下,低声道:“你该知道他家人催他成亲的事,若是不想看见这一天,就应早些阻拦他。只要你开口,他决计不会不听。”“说什麽?让他一生不得娶亲,留在我军中麽?你说的不错,他对我的话从不违背,但那只是出於对我的遵从。”百里霂苦笑中有些微妙的恨意,“你知道麽,当年白凡第一次领他来见我,他还没有你高,一直低着头,白凡说他谨慎又听话,所以特意拨来给我做亲兵。”百里霂喃喃说着,仿佛当年那一幕还在眼前,“像是一潭清水,纯净见底,可惜,被我给搅乱了。”“我那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年少轻狂的很,想要的就去取了,曲舜又乖顺。白凡知道这事之後,第一次同我起了争执,他说曲舜同我不是一类人,而我,不过是利用他对我的敬慕和忠心。”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我知道他说的没有错,可我还是放不开。这些年周遭变故重重,不管其他人如何过往,我总觉得,只有曲舜会一直跟在我身边。可是我错了啊,我忘了他会长大,更没想到他有一天会不声不响的去娶妻生子。我当初招惹他已是错,难道还要再错下去,逼他不孝忤逆,同我一样孤独老死麽。”他忽然低笑出声:“你现在心里,是不是想骂我活该?”苏漓端着酒盏,低声从齿间蹦出两个字:“活该!”他似乎有些恼火,眼睛微微红着,痛饮了一气後道:“你难道看不出,他对你可不只是敬慕。”“那又怎样呢,”百里霂似乎有些疲惫,掐着眉心道,“他的心恐怕自己都不明白,一封家书就能把他搅乱了,什麽也不肯跟我说。他若是有你一半的直白,敢当面质问我将他置於何地,那倒好了。”“质问?”苏漓冷笑,“曲将军大约是从没想过要质问这个,倒是岳小公爷,恐怕是一直想问,又不敢问。”百里霂怔了怔,低声道:“我方才想起一些旧事,颇多感慨。当年对景焄的心思,一直不曾说出,不过说了也没用,徒增尴尬。对曲舜,我没有忍住,可他这些年一直把我当做将军,而不是别的什麽。至於岳宁……”他顿了顿,“我本不该与他有所瓜葛,以睿国公的势力,和我的军权,万一有了结党之嫌,那可真是颠覆朝堂的罪名。可是他那样待我,我与他……更是说不清了。或者这就是我不认宗堂,杀戮太多的报应,使我在这些人之间兜兜转转,却又不能善终。”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