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在哭麽……”男人的呜咽声很轻,却如同荒野里丧偶的孤狼,听起来十分凄厉。“这麽多年还不曾见将军哭过……”曲舜也湿了眼眶,他努力地用手掌去擦百里霂的泪水,轻声道,“将军不要为我伤心,此生能与将军相识……我已经很满足了。从今往後,我不能再跟随将军,将军……咳咳……要好好照顾自己……”百里霂哽咽着抱住青年的肩膀,他想要说些什麽,可是胸口疼得说不出话来,像是有锋利的小刀将心脏剜了出来,扔在了这个大雪弥漫的夜里。曲舜用最後的力气勾住男人的手腕,立誓般低声道:“若是来世我仍身为男儿,依然愿跟在将军马後,纵横驰骋……”百里霂用力抓着他的手,无声的点着头。“若是……若是身为女子……”曲舜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望着他,“我愿一生侍奉将军,为你生儿育女……好不好……”百里霂看着他的眼睛,眼泪倾泻而下:“好……”说完了这些,曲舜累了似的闭上了眼睛,口中喃喃的说道:“将军好久不曾亲过我了……”这是曲舜第一次向他求取亲近,却是如此的让人伤心。百里霂颤抖的抚着青年沾着鲜血的唇瓣,轻轻吻了上去,唇间有浓重的血腥味和眼泪的咸涩味道,可是百里霂不忍放开。直到曲舜的嘴唇渐渐变凉,他终於意识到,他已经永远的失去了这个青年了。第120章及谷城。清晨,一声马嘶在青石板砌的道路上响起,身披甲胄的军官翻身下马,沿着守卫森严的台阶走上阁楼,啪的在门前站定,稳了气息,这才叩响木门。叩了三记,门才被打开,苏漓探出半个脸来,见了他,没好气的说道:“尹将军,有事麽?”尹翟被他盯视着,不免有些不安,来回搓了搓双手,问道:“大将军……好些了麽?都城的钦使来了,说要派人扶曲将军灵柩回乡呢。”苏漓皱了皱眉,“曲将军亡故没几天,都城的钦使怎麽就赶到了,便是飞也没这麽快吧。”“不不不,”尹翟连连摆手,“钦使大人是上月出发的,原是受命来此传达圣上旨意,行至西州听说了曲将军殉国一事,所以加紧赶路,前来抚慰将士。”苏漓“嗯”了一声,毫不客气的问道:“眼下战事吃紧,他们是来传什麽旨意的?”“不知道。”尹翟怔怔的摇了摇头,“钦使正在城中大营等大将军接旨呢。”“接旨?”苏漓冷笑一声,“大将军如今命还不知道在不在,怎麽接旨啊?尹将军身居怀化将军高位,不如代大将军前去接旨吧。”“这怎麽行……”尹翟有些犹豫。“那就让钦使大人先呆着吧!”苏漓说完便要回身关门。尹翟忙伸出胳膊挡了一下:“还有啊苏军师,岳小公爷也随钦使一起来了,他方才去拜祭曲将军,还问我什麽时候能来见将军。”苏漓面色冷硬的看着他:“等我问了将军再说。”几乎是赶走了尹翟之後,苏漓重新关上门,回身向床榻上看去,高大的男人躺在那里像死了一样,只是眼睛还睁着在,直直的望着上方。“苏漓……”男人声音沙哑得厉害,有些恍惚似的,“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曲将军死了。”苏漓咬着牙,沈声说道。“真是个噩梦啊……”百里霂仿佛没听见他的话,继续喃喃说着。“他死了,他已经死了。”苏漓一拳砸在床楞上,“你要这样萎靡不振到什麽时候?这麽要死不活的,为何不给自己一刀跟他殉情去算了!”男人终於向他转过了脸来,脸上肌肉抽动着,露出个十分难看的笑容:“我还不能死。”苏漓怒极反笑:“你还知道?”百里霂长长的叹了口气,从床榻上坐了起来,他四肢都没什麽力气,面色憔悴不堪:“皇上派使臣来了?”苏漓沈默了片刻,在榻沿上坐下,点了点头:“总觉得不是什麽好旨意,我让尹翟去应付了。你之前中的巫蛊之术还没解去,这些天又是吐血又是晕厥的,还是先躺着养养吧。”“虽然一直躺着,只是……”百里霂咳嗽了几声,似乎疲惫至极,他轻轻合上眼皮,“我一闭眼,就恍惚看见他还在我面前的样子……”苏漓深吸了口气:“岳小公爷也来了,你要见他麽?”百里霂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回答,就像睡过去了似的。“将军!”门外又被敲得咚咚响,依旧是尹翟的声音。苏漓喝道:“什麽事!”百里霂抬起眼皮,轻声道:“让他进来。”尹翟进来时几乎不敢看苏漓的脸色,只是匆匆向百里霂行了军礼,他手中拿着一卷明黄缎子,欠身递了上来:“因为不敢让钦使大人等太久,所以末将越矩去接了旨,请将军恕罪。”百里霂缓缓问道:“钦使是哪位大人?”“是韩太傅。”苏漓冷笑了一声:“怪不得尹将军如此热心,生怕怠慢了钦使,原来是这位大人,他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咱们的脑袋可都要跟着晃了。”比起他话里的夹枪带棒,百里霂倒只是抬了抬下巴,问道:“圣旨上写了什麽?”“呃……”尹翟略有些迟疑,“回禀将军,皇上说这一战耗时半年,将军军威已然震慑伽摩,而我国国库空虚,军备供应不及,还是先行停战。待伽摩使臣到达建墨同陛下商谈後,再另行下旨。”“哦。”百里霂听完这些,神色几乎没有变化,只应了一个字。“皇帝下旨停战?”苏漓反问了一句。尹翟看了他一眼,赶紧低下头:“是。”“尹翟,我们至今在伽摩战事里,损耗多少人马了?”苏漓向他走近,轻声问道。尹翟沈吟了片刻,回道:“伤亡人数已逾万人。”“军备粮草,消耗了多少?”尹翟怔怔的抬头看他:“难以计量。”苏漓似乎还算满意这答案,轻笑了一声:“那你说,皇上在这一战上投入了这许多,却在将要攻下伽摩之际,令我们停战,究竟是为什麽?”尹翟愣愣的想了半日:“想必……是为了大局着想。”苏漓又是冷笑:“我来告诉你为什麽,因为这伽摩已不是皇上心头的刺了……”他顿了顿,转头看向百里霂,“眼下有根刺,比伽摩扎得更深,更中皇上要害!”尹翟看看他,又看看百里霂,有些紧张的问道:“苏军师究竟指的是什麽?”“随口说说罢了,尹将军不必在意。”苏漓忽然放松了脸色,换了温和的口吻说道,“无论如何,这对我们而言,也是件好事。”“是……好事麽?”“停战之後,我们暂守在此处休养生息。不必征伐杀戮,不必在战场上餐风露宿,不必担心功败垂成,”苏漓偏过头,微微挑眉,“难道不是好事?”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