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铁撞击声响得突兀,百里霂被对手强大的膂力压制住,锁骨下的旧伤犹如刀口翻搅一般剧痛,角力之时,剑锋隔着枪尖又近了一寸。生死的瞬间,百里霂竟突然想起年少时在宫内与皇子们一起听太傅讲书,讲到前朝老将战死之役,老太傅曾颤声感慨:人间最可叹之事,莫过於红颜迟暮,名将白头。而他年少意气,听完这课,却是悄悄窜到了前面,在太傅桌上留下一行大字──老而不死是为贼。思绪至此,百里霂的脸上泛出些寂寥的涩意,他喘息着抬起左手挑起了长枪。伽摩王惊觉手中的剑突然猛震起来,男人手中的枪杆如鞭,以巨大的反弹之力抽开了这致命的一剑。百里霂猛地坐直起身,长枪如电,直指伽摩王的眉心,他低声道:“迟暮如何,白头又如何,有生之年与我沙场相遇,再不会有别的可能了。”随着战鼓雷雷,汹涌的两军人马冲到了一处,重复着相似而又陌生的厮杀交战。这场战事被完整的记录了下来,战争中伽摩损失惨重,退回关外,西域的战端暂且消弭。而在战事最危急时挽住狂澜的将军,史官重新记录了这个名字──百里霂。炎朝的历史中,这位将军只占了悄然一角,但关於此人一生的评断却在後世众说纷纭。昌朔十八年,元月新年的时候,原本喜气洋溢的泰安宫在某个清晨,陷入了一片死寂。穿着崭新朝服的文武众臣在殿中各个噤口,有些呆滞的望着玉阶上的皇帝,皇帝紧紧抓着手中的战报,神色僵硬了片刻,缓缓道:“你刚刚说,百里将军过世了?”尹翟俯身在玉阶下,用力点了点头:“将军旧伤复发,又加上连日征战劳苦,在归程时一病不起,最後……不治身亡……”皇帝又静默了一会,忽然站起身来,长叹道:“老天又收去我一肱骨。”他低头看向尹翟,脸上有些悲意,“将军留下什麽话没有?”尹翟声音略有些沙哑,话语低沈:“将军说,他死後,不必为他刻石铸铭,也不必修筑陵墓,受人祭拜。他一生在人世间不尽如意,但求尸骨掩埋在深山之间,图个安宁平静。”“……也罢,就依百里将军的遗愿吧。”皇帝轻抚下颌,眼睛望向雪光映照的殿外,不知在想些什麽。元宵过後,建墨城东,睿国公府门前几名小厮正弯着腰扫雪,门後冷着一张面孔的正是岳家少爷,看样子心情不好,与管家张晋在低声说话。“少爷,老爷这些天饭也不肯吃,汤药也不肯喝,还非要撑着说自己没病,”张晋抹了抹眼泪,“这可怎麽好,眼看着年还没过完,老爷怎麽就这麽想不开……”岳澜紧拧着眉:“这些天该说的该劝的我也都说了,可惜没用。无论如何可不能由着他这麽瞎折腾,不行就趁他睡着了给他灌参汤,或者再请王太医来配安神散。”“眼下也只有这麽着了……”张晋蔫蔫的应着转过身,正看见门口站着一个高大英挺的年轻人,忙问,“你是?”青年礼貌的低了低头:“在下有要事求见岳公爷。”岳澜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我爹身体不适,近日不便见客。”“可是……”青年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一位故人托我将此物交给岳公爷,说不定他愿意见我。”岳澜狐疑的看着他,挥手让张晋去取,拿到手中,却只是一截薄玉色的冰锦发带,看样子还很有些陈旧了:“这是什麽?”青年似乎不愿多言,抿了抿唇:“给公爷一看便知。”岳澜抱着手,上下打量了这个陌生的青年一番,见他眉眼间神采飞扬,满身的坦荡之气,并不像心怀不轨之人,便点了点下巴,命张晋将那条旧发带送入房去。没过多久,张晋就急急忙忙跑了出来:“老……老爷说快请这位公子进去!”岳澜一怔,却还是向青年点了点头:“随我来。”走进燃着沈香的里屋,岳澜惊奇的发现自己卧病多日的父亲竟穿戴整齐坐在了长椅上,两颊却仍带着病态的苍白。岳宁显然消瘦得厉害,手中紧紧捏着那段冰锦:“这个是谁送来的?”“在下百里陵。”青年恭恭敬敬做了个揖,“见过岳公爷。”“百里陵?”岳宁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着,“你是……你是百里霂的……侄儿?”“是。”百里陵点了点头,“叔叔让我带几句话给岳公爷。”“他……”岳宁死死咬着下唇,却依旧流露出泫然欲泣的神色,“他还有什麽话……”百里陵轻咳了一声:“叔叔说,若是公爷愿意舍弃贵戚之名,甘心与他过半生穷困日子,就去蓟州外三水乡玉岭溪边的村庄找他,那里有一大片木槿花的庭院,还算好找。”岳宁瞪大眼睛听完这段话,半晌没回过神,许久之後才突然惊叫:“你是说他……他没死?”百里陵尴尬的笑了笑:“其实叔叔回程时委实太累,摔下了马,军医说要修养一阵子。因为叔叔说他回朝之後少不得还要有人参他骂他,所以和尹翟将军商议,干脆趁这机会报个病死,省得日後麻烦。”岳宁一拍桌子:“那你现在才来告诉我!可知道这些天我是怎麽过的吗!”百里陵吓了一跳,忙解释:“我……我怕来得太急会走漏风声……”他看着岳宁骤然气红的脸颊,小心的问道,“岳公爷,你……你究竟去不去啊?”岳宁在堂中站了半晌,忽然气呼呼地说道:“谁要去跟他过穷苦日子!”就在百里陵目瞪口呆的时候,这位脾气不大好的公爷大步走出了门去:“澜儿,给我装上三千两银子,备车!”转眼春来,花枝浓碧,微风拂过枝头,沙沙婆娑。岳宁靠在树下,指间滑过一缕黑中带白的长发,膝上枕着的那个脑袋动了动,忽然懒懒的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也能过上这麽安稳的好日子。”岳宁点着他的面颊嘟囔道:“我可一点都不放心,我知道,如果有一天又有战事,你一定还会披甲上阵的。”他有些感叹的垂下眼睛,看着这个爱慕半生的男人,“因为你是百里霂啊。”---------------------------------------------------完啦完啦!!!!终於完啦!!!!我要长评我要贺图啊啊啊啊啊啊!!!!!!!!後记很奇怪,这次完结了一个月才想起来写後记,也许是因为这文实在写太久了,搞得整个人都很疲惫。算算从09年10月到11年6月,两年差四个月的时间写完这篇四十多万字的文,能够写完它真的要谢谢很多人的支持。其实当初刚有写百里霂此人的念头时,是《蒹葭》还没完结的时候,当时的想法是,先写两篇短一点的文练练手,等文笔熟练一点再来挑战一个战争文大坑。於是把这个想法跟水蓝微大人聊了聊,她建议我立刻开这个坑,当时十分忐忑,因为对战争文很恐惧,觉得写糟了很丢脸,读的资料太少根本不足以驾驭一个大框架,但还是试着写了一章。在这里,真的要十分十分感谢水蓝微大人,谢谢她一路的珍贵建议和鼓励,不然我无法写出这篇文。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