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鬼天气,明明嘴里是尝惯的味道,吞吐间也好像染上了一丝这个地方的清苦。我说:“搞定摩川不就行了?他是言官,是神的代言人,他说要造酒店谁敢反对?”“你不懂,他虽然是言官,层禄人多敬他爱他,但层禄不是他的一言堂,他总要顾及族人想法。”我轻蔑一笑,给出方案:“只要他说是神谕,谁敢质疑?”严初文一惊,下意识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才松口气:“这里是层禄地界,你这话除了我可别跟其他人胡说。”二钱找到块风水宝地,开始蓄力排便。“我能跟谁说?摩川吗?”夹着烟,我见严初文从口袋里掏出个袋子,竟是将地上二钱拉的屎捡了起来,愣了片刻,满脸震惊道,“……你还给它捡屎?”在这遛狗都很奇怪了,他竟然还捡屎?严初文兜好屎,将塑料袋打了个结,站起身古怪地看我一眼道:“不然呢?”我思索几秒,咬住烟,在寒冷的空气中暴露双手,缓缓为他鼓了鼓掌。“振聋发聩啊严同志!”严初文揣着那袋屎带我参观了棚葛的温泉池。池子用矮矮的砖墙围着,没有锁,只两片破旧的木板虚掩着,轻轻一推就开。进去后便是一圈圈向下的漏斗形台阶,最下头是一汪冒着热气的温泉。池子不大,直径差不多三米左右,池水十分洁净,透出淡淡的蓝。“到雨季水还会更多点。”严初文问我要不要下去感受下水温,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短靴牛仔裤的搭配,又看了下全是积雪的台阶,惜命婉拒了。下午严初文在屋里写材料,我拉了张椅子,捧着平板坐在阳台上画起写生。近两年工作一年比一年忙,我已经很少有时间做这样休闲的事,不是忙着赶客户的单,就是在各种参展。一笔笔勾略出棚葛极具特色的白色建筑群,与远处连绵的皑皑雪山。现代科技就是这一点好,一块板一支电子笔,就能模拟出一切你想得到想不到的笔触。画到一半,中场休息,我拿起手机看了一眼,上头全是未接来电和未读消息,大多数都是工作室的同事。我猜,应该是皇甫柔让他们打的,我突然搞失踪,她估计要生好大的气。起身准备进屋给自己泡杯茶暖暖身,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叫我。探头一看,是穿戴整齐的严初文。“柏胤,我去隔壁村接郭姝回来,你等会儿替我遛下狗吧。”他仰着头道。我来得不巧,郭姝前两天正好去隔壁村采风了,没碰上。看了眼趴地上啃骨头玩的小土狗,我爽快道:“行,但我事先声明,我可不给它捡屎啊。”严初文静静地看着我,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平和的,包容的,像他妈一样的眼神看着我。我:“……”我:“不是,我这双手平时接触的可都是世界上最昂贵最漂亮的石头,你让我捡狗屎?”严初文依旧用那种慈爱的眼神看着我,好像在无声地对我说:“你做得到的。”对峙良久,我败下阵来。“我捡,我捡还不行吗?文明养狗你我他,保护环境靠大家!”严初文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晃着车钥匙摆摆手,转身离去。“啪”,一坨热腾腾的狗屎落到地上。小土狗拉完屎,原地欢快地转了半圈,抬起脑袋天真懵懂地看着我,仿佛一种无声的催促。我做足心理建设,举起套了两层袋子的手,别开脸,弯腰探向那坨屎。触感有些绵软,甚至还能感觉到热度……我闭了闭眼,平息涌上来的恶心感。我好好的珠宝设计师不做,大老远跑来山里捡屎,我到底在发什么神经?站起身,把袋口系紧,我刚要往回走,突然就觉得手上少了点什么。茫然地抓握五指,我猛然抬头,就见昏黄的斜阳下,二钱拖着脖子上的狗绳,撵着只五彩大公鸡在前头狂奔,短短时间已经离我几十米远。“操,你给我站住!”我慌忙追过去,手里不忘紧紧攥着那袋屎。“咕咕咕!!”“汪呜!”“二钱!”一鸡,一狗,一人,迎着夕阳在绵延的长阶上奔跑。眼看前方的小黄狗离我越来越远,我咬着牙加快速度往上追,跑得胸口胀痛,喉咙都泛起铁锈味。长阶的尽头正是昨天才来过的鹿王庙,我暗暗祈祷二钱千万别进去,才这样想,就见一鸡一狗先后蹿进庙里,几秒后里头就传出一道响亮的重物破碎声。Goodjob!我深吸一口气,几步冲进神庙,气都没喘匀就看到了让我眼前一黑的景象。那只五彩大公鸡已经不知去向,独留二钱在围墙下焦急地来回转圈,估计是翻墙飞走了。原本好好摆在院墙边的十几只花盆,留下了一系列“鸡飞狗跳”的痕迹。兰草上不是沾着可疑的鸡毛,就是被狗嘴咬下几簇兰叶,破了相。最要命的是,一只绿釉四方兰花盆被撞倒在地,碎成了八瓣儿,死状凄楚,唯一值得庆幸的大概就是盆里没种任何花草。二钱还不知道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见我来了,往我这边走了几步。我压着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表情不要太狰狞,一步步朝它靠近。“别动啊二钱,你乖乖让我抓住揍一顿,然后我们就一笔勾销,把花盆赔了,一起快快乐乐地回家好吗?”盯着二钱那纯真的小眼神,我单方面宣布这次谈判的结果,“好的。”我往前一扑,二钱就像预判到我的动作,灵敏地躲过。我整个人失去平衡,向前跪倒,双手按在粗糙的砂石地面上,迅速升起一片火辣辣的痛。而与疼痛一起升起的,还有一股恶臭——这一摔,把手里的袋子给摔破了。我瞬间僵硬了身形,心里把我这辈子知道的最脏的脏话全都骂了一遍。“柏胤?”耳边传来珠玉相碰发出的轻响,我宛如一只生锈的时钟,一点点抬起头,与闻声而来的摩川面面相觑。“你在这里做什么?”他垂着眼,在距离我两米左右的地方停下。二钱疯狂摇着尾巴,绕着他不停哈赤哈赤吐舌头。狗腿子!我暗骂一声,吃力地从地上爬起来,尽量控制表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不小心摔了跤,能借用下洗手间吗?”摩川视线下移,落在我半举的手上,眉头慢慢蹙起,然后……默默让开了一条道。他似乎在极力让自己不要露出恶心的表情,将脸别到了一边。屈辱啊!胸中闷痛,我调转脚跟,头也不回地往洗手间走去。第5章 没有人配处理完狗屎,用肥皂正面反面,连指甲缝里都搓了一遍,直到整只手开始发皱,连掌心细小的伤口都变得苍白,我才将手甩干,重新回到前院。二钱被好好地拴在大殿的柱子上,摩川与那只破碎的花盆已经不见踪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