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便咬断口舌,抽搐数下便没了声息。中书令柳俜命礼部尚书钱勇前来探看情况,却为殿前的景象所震慑,根本不敢迈出殿来。群臣泾渭分明,一半人如原先一般在正殿前跪着,另一半人则尽数跪在了桓表陈苪文的尸身之后,各个面色激愤,沉默不语地抬头直视过来。那里的人,大多出自翰林院、太学、御史台,品秩比他,不知相差合几。可那一双双眼,让他害怕。“成大事者,当不拘小节,”方登基的新帝已迫不及待地要树立威信,“传命下去,若是不肯就范的,全部廷杖!”“这是否会激起众怒?”柳俜迟疑道。轩辕昕冷笑道:“众怒?对那些食古不化的清流而言,朕再如何加恩,都是掩人耳目;再如何孝悌仁爱,都是假模假样。既如此,还不如干脆封住他们的口,也让其他人看看,什么叫做天子之怒!”邓后所倚赖的宦官们终于在内宫之外被委以重任,一个个就地讯问那些清高傲物的士人,若对方执迷不悟,他们便露出狰狞的爪牙。大行皇帝还未小殓,太极殿外便已是满地血水。陈苪文在黄泉路上想来并不寂寞,因为有八十余人慷慨高歌,与之同行。最终,被随手抛掷的遗诏与起居注,并不曾被人找到。而仍有一百余人不肯或假意屈服,大行皇帝真正的遗命终于如同插翅一般,传遍了整个长安。整整十日后,礼部的传旨官才带着朝廷的旨意连同新帝的册命到了肃州。肃州城一如往常,肃州长史沈觅一身官服在城门口守候。“怎么不见王爷?”传旨官端着架子。沈觅诧异道:“礼部的旨意,怎么,竟是传给王爷的么?”看来肃王确实不曾得到任何消息,传旨官颇为满意,又道,“肃王殿下何在?”沈觅诚惶诚恐,“二位殿下正在王府赏花。”传旨官露出些许不屑,“还不带路?”前呼后拥地到了肃王府,远远就听有丝竹之声,传旨官佯怒道,“还不赶紧让王爷停了?不知者不罪,本官便当不曾看见。”沈觅一边让人前去通报,一边往那人手中塞银子,“上官慈悲,只是到底出了什么事了,要禁歌舞?”传旨官收了银子,从眼角挤出两滴眼泪,“待会你便知晓了。”他快步进了园子,就见肃王妃正焚香抚琴,肃王正枕在他腿上小憩,手中还拿着个酒杯。前去报信的小厮话音刚落,肃王便莽莽撞撞地爬起来,还险些一个踉跄,王妃嗔怪地看他眼,扶着他手起身,二人一起迎上来。既是代表新帝前来宣旨,传旨官也便摆足了架势,淡淡说了句“肃王接旨”,便逐字将旨意读了。一听父皇驾崩,尚还年轻的肃王显是懵了,随即便开始嚎啕大哭,与寻常人家失了父亲的少年并无二致。而当听闻他竟不被允许进京拜祭时,轩辕晦干脆两眼一翻,晕厥过去,徒留同样哀切的王妃六神无主地站在原地。“旨意传罢,下官也便告辞了,王妃还请好生照料王爷。”传旨官自己也是出身士族,对这嫁了窝囊废的前世子颇为同情,也不再多为难,拱手便告辞,回去写密折如实回报了。赵诩站在原地,迟迟不见轩辕晦动作,蹲下身去,面色一沉。与初到肃州那回不同,此番轩辕晦当真是哀毁过度。他心里清楚,方才听闻什么,让早已知晓消息的轩辕晦再不能自持——他的父皇,一个并不成功却足够伟大的皇帝,谥号怀宗。内不能主国政,外不能御强敌,慈仁短折、失位而死曰怀……这就将其比作亡国之君了么?作者有话要说:襄公二十五年,是左传名篇,讲的是连杀一家史官三兄弟,史官们也不肯造假历史的故事……不让他进京不是不让他祭拜 而是保护他小肃王总是动不动晕厥……第45章 赵诩坐在轩辕晦身旁,紧紧抓着他的手。此时此刻,那些儿女情长,那些患得患失,都已成了奢望。他不得不接受一个现实,或许就在不久的将来,自己将脱去肃王妃这个身份,成为肃王麾下的谋士,至此,君臣分际。当年,这一刻他梦寐以求。而如今,他只觉怅然若失。轩辕晦闷哼一声,赵诩赶紧切脉,见他已然好转才放下心来。一睁眼,轩辕晦便下意识地抽动嘴角想笑,赵诩用手指点他唇,“并无旁人,不必如此。”轩辕晦嘴唇动了动,又合上眼,整个人在微微发颤。赵诩方想起身就被轩辕晦按住,“去哪?”苦笑着将他手扳开,赵诩取了块帕子用温水浸湿,轻轻在他面上擦拭。“你在这里,我还能去哪?”轩辕晦从背后抱住他,“十九郎,我怕……”他已有许久不曾叫他“十九郎”,总是王妃长,王妃短,难不成即将开始夺位之途,现下就要撇清干系了么?赵诩不由愣了愣,才道:“王爷是担心娘娘和二殿下罢?”轩辕晦摇头,“以我对那毒妇的了解,二哥绝对熬不到大殓。”“你的意思是,汾王如今已经……那贵妃娘娘?”“先前遗诏之事闹得沸沸扬扬,若是他们母子同时有什么不测,厚颜无耻如他们,也不得不掂量掂量。毕竟,”轩辕晦笑的讽刺,“邓演也好,邓翔也罢,都是想做王莽的人呐。”这几日为免让旁人看出他提前知晓了消息,轩辕晦均是照常吃肉饮酒,并无任何异样。可赵诩竟在无意中抓到一次,轩辕晦正扣挖着自己的咽喉催吐……赵诩当时只看了他一眼,默然地让小厨房给他做些养胃的羹汤。连着半个月下来,轩辕晦早已是面色蜡黄,湛蓝眼中也满是灰败颓丧。“他们总不会让母妃殉葬吧?”轩辕晦双目无神。赵诩冷笑,“殉葬之恶俗,已在永嘉年间就被废除,我就不信邓党有这个胆子,只是若是做出个殉情的假象……”轩辕晦用了汤水躺回榻上,用手捂住眼睛,“你说,父皇临终前在想什么?,可是在怪我无能?”赵诩默然半晌,低声道,“过了今日,王爷可不能再这般颓唐了。”“颓唐……”轩辕晦苦涩道,“旁人居丧,恨不得不吃不喝,日日泣血,而我呢?不谈见他老人家最后一面,就连扶灵守孝都是不能,先前还饮酒吃肉饮宴行乐,你说这世上可有比我更不忠不孝的儿子?”知那已是轩辕晦心结,赵诩也不再多说什么,从袖中取出条紫檀念珠,轻轻为轩辕晦戴上。“那颗终未找到,正巧之前先帝曾赏我一颗夜明珠,大小正合适,我便亲手用天蚕丝给你重新串了,你看可还合适?”轩辕晦接过来,怔怔地看了半晌,伸出手来,“王妃帮我戴上吧。”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