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说几日前的行刺时间已经让朝野起了一把火,那么此刻截获到北国二皇子的密信就更是火上浇油。信上不提名姓,但对南朝的军队守备粮草等情况竟都了如指掌。而那字迹,正与早些年与北国修好时二皇子留下的字迹一模一样。一时间人心惶惶,甚至有富贵人家已在向南方迁移了。城中乱作一团,城外却消息闭塞。这城郊僻静的小村子一如往常,天黑下来农户人家便早早的吹灭了灯,只有偶尔深巷里传来的狗吠声打破夜的寂静。不过这一夜一间不起眼的茅屋却仍在亮着灯。茅屋的榻上坐着一个敞开衣襟的男子,腹部有一道显眼的尚未愈合的伤口。男人对面另一个瘦削的男子附身向前,用手指尖沿着伤口的边缘轻轻攀摹。瘦削的男子的面容略显疲态,似乎比面前的伤者更加苍白。细细观察这男子的五官,就能看出这曾经是个很漂亮的人。不过如今昔日的精致已经被岁月和生活消磨掉了大半。“你应该多加小心才是。”木子李不再碰触那道伤口,叹息道。“故意的,”段浩哉饶有兴趣的观赏面前的人的表情,“可以打消一些启德的怀疑。”木子李咬紧了下唇。“你差点丧命。真是自负到不可理喻的人。”木子李终于又说道。“呵,我不会死的,对于这一点我最自负。”难得听到木子李对自己的评价,段浩哉心情愉快的笑着说。“为什么?”木子李少有的发问。“因为我答应过你,要陪你走到最后。”段浩哉仿佛理所当然的回答。他有些怜惜的看着木子李再次咬紧了下唇,每每他想克制自己的感情时,便作出这样的动作,对此段浩哉早已了然于心。“我没能杀死启德。”木子李仿佛回忆起当天启德躲过一劫的场面。“这样你打算联合启瑞夺取帝位的计划就无法进行了吧。更麻烦的是,启瑞会不会告发你?”“我欲利用启瑞的军队对抗启德,而启瑞想利用我借刀杀人除去启德自己称帝,这是他十五年前想做却做不了的事情。但是他不知道你还活着。所以,只要你不被他发现,让他以为先皇已经没有了王位的正统继承人,那么他就不会去告发我,失去一个有力的棋子。”段浩哉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所以紫篱,你不要太心急了。我们还有机会。”段浩哉安慰道。“我们?”木子李的腔调却又陡然一冷,“我们也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你帮我复仇杀人,我帮你达到你掌握天下的野心。”一时间段浩哉默然无语。少顷,段浩哉却有些惨然的微笑道:“罢了,你说是利用,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紫篱,你还是听我的劝告,无论如何先到北国去避避风头,再伺机复仇。别操之过急了。”“南朝的皇族不可能去世仇的北国。”木子李冷冷的瞥了段浩哉一眼。“人人都以为先帝的皇子已经死了,北国不会有人知道你的身份。如今京城太危险了。”段浩哉仍竭力说服木子李。木子李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疑惑。“京城最近出城的人很多,这是怎么回事?”“为了躲避南北之战吧。现在局势很乱。”段浩哉敷衍,他把之前截获到北国二皇子密信之事对木子李隐瞒起来。“算了,你心里有自己的算盘,不会对我实话实说。不过让这些疯狗们互相咬吧,到头来还不是家破人亡一场空?这些我都看够了。”木子李冷笑道。段浩哉苦涩的一笑。自己故意受伤,一部分原因固然是想打消启德的怀疑,但另一部分原因,他不甘的承认,是想看到木子李的一点点真心。段浩哉固然不是个自怨自艾的人,更不会愚蠢到用自己的伤痛唤取别人的同情。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想看看,木紫篱,到底能向自己袒露多少感情。可惜,这感情刚一开始,便被生生截断。段浩哉尚未能完全克制住内心的失落,木子李却突然问道:“柳扶桑他怎样了?”“柳扶桑”这三个字犹如一把利剑再次贯穿了段浩哉的身体。茅屋外草丛中夏虫唧唧,段浩哉烦躁的用衣袖扇了扇风。“柳扶桑被启德任命为钦差御史,调查行刺事件。”段浩哉没有轻易放弃涵养,平静的答道。“他进展如何?”木子李问。“他调查了宫里的一些陈年冤案,提审了陈甫元。”“陈甫元可招出是你建议他出这台‘金莲献舞’的?”木子李抓紧了衣袖。“柳扶桑提审他前我暗自去看了他,告诉他如果他敢胡说些什么我便要了他那独苗陈茂的性命。如果他听话,我可以送他家小离开南国,”段浩哉悄悄用手盖上腹部的伤口,“不过,听那赵前程说,陈甫元昨日便得上疯病了。”“疯了,不是你做的?”木子李惊讶的问。“不是。我还不知那人是真疯假疯。目前风头太紧,不能了断了他,不过料想柳扶桑也从他口中听不到什么了。”段浩哉微微蹙眉。“不过柳扶桑不是轻易放弃的人。”木子李想起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那就让他安静下来。”段浩哉用目光暗示的望着木子李。“我说过,别把他牵扯到这件事情里。”木子李双目直视段浩哉的眼睛。“他早在六年前就已经躲不开了,因为你出现在他面前的缘故。”段浩哉一时失态,竟有些刻薄的讥讽道。木子李的身体猛地颤动了一下,脸上却仍然保持着冷漠的表情。段浩哉无言的看着木子李近日来愈发消瘦的身体,内心深处发出了一声叹息。伤口开始隐隐作痛,段浩哉不想在这人面前触摸伤口,便快步走出了茅屋。我与你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段浩哉孤身行路,望月长叹。第十九章 破题今日一早便收到父亲的信。信中只是叫我速归,而没有任何多余的解释。我拿着信怔了片刻,终还是把它扔到了一边。行刺事件尚无头绪,陈甫元又突然发了疯,再加上北国皇子被截获的密信,这些事全赶在了一起,父亲此时叫我回家,我怎么抽得开身!我坐在书房的桌案前。面对着《轻山远水图》,想起了那一晚与清平的约定,我的心情顿时忧郁起来。你的烦恼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清平?虽然恨不得立刻飞到那人的身边,我却还是摊开面前的卷宗。熟谙宫中小路,宫门外有快马接应,刺客是曾经久居宫中之人,并且在宫中也有内应。这是我一直坚持的推测。虽然我曾说要找到有牵连的案子如大海捞针,其实却不尽然。有一个发生在十五年前的案子,是我一直没有碰触的。这宗案子记录的文字极少,或许应该说没有人敢轻易碰触。这就是十五年前先帝启仁暴毙启德登基的事情。民间知道的也无非是启仁残暴犯了天威一夜暴毙,启德应了祥兆登上帝位。那个时候,启仁帝有三个皇子,最大的也不过十一岁,尚未封太子。虽说是五王爷启瑞开的城门迎接,但若非启德兵临城下又怎能成事。据说入城那一晚宫中被太监放了火,所有宫人抱头逃窜不顾彼此。嫔妃死伤众多不说,三个皇子一个失足溺水,一个被一刀砍死剥光衣服丢弃,十一岁的那个在第二天扑灭了火后,找到烧的面目全非的尸体,只是从残留的衣服和玉佩能确认大概身份。也有人讽刺说这场大火烧的太是时候了,然而毕竟大势已定。启德十五年来颁布的各种安民政策也使民间言论渐渐平息下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