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看不见。一点都看不见。以往让他厌恶无比的阴阳眼此时此刻却像是了却他的心愿,半点邪祟也没让他看见。四周嘈杂尖锐的声音仿佛潮水一般猛然后退,阎鹤站在原地,仿佛站在了一个陌生至极的世界。直到世界旋转凝聚成一个黑点,彻底将他眼前的光亮覆灭。———阎家私人医院。“听说是老婆和孩子都走了,又欠下了高利贷,得断手的那种……”“高利贷又怎么样,那也不能干出这种事……”病房外,一向性情温柔的阎舒愤懑,发了狠道:“查清楚,到底是哪个阎家人让他走程序上去的……”身旁的丈夫低声安抚道:“好好,马上查,你消消气,小鹤还在病房里呢。”阎舒抹了一把眼泪,走进了病房。病房内,阎鹤穿着病服,极为英挺的面容苍白,微微垂着眼,手上输着液。阎舒又抹了抹眼泪庆幸道:“谢天谢地……还好没有什么事……”“还好躲了过去。”她眼眶发红喃喃道:“弘白大师算得对,他说你二十八岁会有个大劫……”“我听杜平他们说,如果没躲过去,那把刀子就正正朝着你心脏刺进去……”“还好躲了多去,大劫也过去了……以后都平平安安的……”阎鹤并不说话,只是垂着眼睛,看不出任何神情。他要去找天师。他还能感知阴气的存在,这证明他还没有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他不可能会看不到小鬼。但哪怕是这样想了千百遍,阎鹤心里还是控制不住地自虐一般地重复想着——万一呢?他确实没有完完全全变成一个普通人。但是万一小鬼没能扛得住佛珠的灼伤,灰飞烟灭了呢?他那样的弱,寻常恶鬼都要在佛珠的灼烧中痛苦哀嚎。他那样弱的一个小鬼,万一扛不住呢?他该怎么去找他?他又该怎么才能找到他?自虐一般的想法如同烧红的火炭,灼烧着喉咙,竟然人生出痛不欲生的阵痛。阎鹤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想着,却在偏头时看到窗外的小鬼担忧地望着他。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跟着他来到了医院,趴在窗户望着他。阎鹤愣住,长久地望着窗外,望到窗外的小鬼都有些愣怔,下意识也偏头去看身后,以为他在看什么东西。可是他身后什么都没有。阎鹤看到小鬼的手上被佛珠烫出了一道烙印,看起来很疼的样子。分明连饿肚子都会闹得挂在他身上嘀嘀咕咕的小鬼,如今手掌上印着一道灼烧烙印,却还担忧地望着他。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救护车一起来的。病房里渐渐安静下来,阎舒望着病床上的人长久地望着窗外,迟疑地问道:“小鹤,怎么了?”面前人如今这个状态,倒有点让她心惊。仿佛身体没事,但是精神却如同紧绷到了极点的一根弦,随时随地都能骤然断裂。阎鹤望着小鬼的眼睛,然后转头低声说没事,然后再抬头的时候,发现窗外的小鬼又不见了。阎舒望着病床上沉默注视着窗外的男人,担忧道:“小鹤,你是不是还在担心……”阎鹤收回视线,垂眸声音沙哑道:“我没事。”“只是累了,想休息一下。”阎舒目光依旧担忧:“好,那你先好好休息,有什么事一定要跟堂姐说……”阎鹤沙哑低低道:“好。”阎舒一步三回头地出了病房门,病房外头是披着外套匆匆忙忙赶过来的阎樟。阎樟紧张压低声音道:“我小叔他怎么样了?”阎舒眼眶红红,扶着他的手臂轻声道:“没事,刀子捅偏了,伤到了腹部。”“就是看起来精神很不好,从醒来就没怎么说话,一直望向窗外。”“刚才说累了,想休息一会。”阎樟喃喃道:“看来好像挺严重……”他小叔在他眼里一直无坚不摧,他几乎没见过他小叔精神很不好的样子。阎舒拍了拍他的手臂,轻声道:“先回去吧,明天再来,今天就让你小叔好好休息休息。”阎樟巴巴地点了点头。晚上十点,津市郊外墓地。慕白老老实实蹲在地上,身边的水鬼给他用水冲着手上被佛珠灼烧出来的烙印。水鬼一边冲一边气急败坏道:“你能耐了——”“你一个小鬼去干扰活人的生死?”“不要命了?”水鬼从来都没有那么生气过,一向面瘫的脸看起来都狰狞了不少。小鬼不敢说话。水鬼骂他的模样像极了当初他娘说,他会给京里人吃得骨头都不剩的那个模样。那会他还敢在他娘面前吃着桂花糕,含糊说着让他娘别担心,他给他娘挣个诰命回来。可现在慕白在水鬼面前话也不敢说一句,老老实实伸手冲着手掌上烫伤的烙印。水鬼硬邦邦道:“换只手。”小鬼老老实实换了一只手。水鬼看到两只手都有烙印,更加气了:“你为什么要上去?”“要是他身上没那佛珠,你是不是还想着替他挡那一刀?”小鬼委屈极了,吸着鼻子,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上去了……”大概是怕他的新目标真的会死,身体的反应比意识的反应要快得多。几乎是不假思索就伸出手去拽那佛珠,将人硬生生给拉偏了一个位置。水鬼气极了,但又不敢骂面前人,只能道:“活人的命数自然有定数,你一个小鬼掺和什么?”“生怕黑白无常找不上门来?”小鬼吸着鼻子不敢说话,鼻头红红的,看起来可怜极了。他低声道:“我不救他,他可能就死了。”水鬼瞪着眼睛骂骂咧咧:“死了就死了,死了再做鬼不行吗?”小鬼缩了一下脖子,小声道:“不行的。”“他怕鬼。”水鬼狞笑:“那就直接让他下地狱好了。”直接下地狱,也不怕遇见其他的鬼。慕白:“……”水鬼咬牙切齿想着那鸟人绝对是话本里的狐狸精或者祸国妖妃。才将小鬼迷得神魂颠倒,简直是被昏了头。迷到了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小鬼瞧着面前水鬼狰狞的模样,他努力转移话题,装作没事人一样甩了甩手,镇定催促道:“你赶紧去收拾东西吧。”“过会就要走了。”“我这没什么大问题。”水鬼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收拾行李,小鬼陪着他一起收拾行李。其实也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零零散散都是一些破玩意。子夜时分,阴气最浓重的时候,水鬼背着包袱,潜入附近的河流,同小鬼挥了挥手。小鬼也同他使劲地挥着手,看着水鬼慢慢地潜入水底,池塘荡起层层涟漪,很快又恢复平静。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