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余愿又翻开了地理课本,将串联的历史事件放在一边,章书闻忍不住低声道,“不是喜欢哪一科就只学那一科。”余愿却自动屏蔽了章书闻的话,指着地理课本的澳洲板块,抬起眼兴奋道:“袋鼠。”章书闻像是把拳头打在棉花上,连声响儿都得不到。最终只得叹气,“算了。”再多的大道理对余愿都是无用功。他觉得有些烦闷,起身到室外去倒水,撞上在清洗水槽的王如娟。“书闻,”王如娟叫住他,“愿愿学得怎么样?”章书闻抿了口水,不忍心打破女人的期望,模棱两可地应,“还行。”王如娟喜笑颜开,再一遍对他说:“真是辛苦你了,书闻。”又把切好的冻在冰箱里的西瓜拿出来,“到屋里吃吧。”章书闻接过西瓜回房,余愿还隔空在袋鼠的老家“畅快游玩”。他把门关了,将西瓜放在桌面上。等余愿伸手去拿西瓜上的牙签,章书闻一把抓住他的手,又抽过桌面的本子,指着上面的历史事件,声音沉下来,“背出来再吃。”余愿愣愣地看着章书闻,像是不知道章书闻为什么要凶他。“是你要入学考,现在考上了却不学,算怎么回事?”章书闻五指渐渐收紧,把余愿的手腕攥出了红印,“你不想去康复中心,就不要拿这种敷衍的态度应付我。”余愿听到康复中心几个字眼,眼瞳微微一缩,想要把手从章书闻的掌心里抽回来。可章书闻抓得那么紧,他试了好几次都无法抽离。“我知道你不喜欢政治和历史,也知道你背得很辛苦,可是余愿,如果你不想别人把你当傻子,别再考倒数了.....”余愿猛地将手抽了出来,脸上浮现受伤的表情。章书闻还想去抓他,他却起身往后退了一步,抿着唇盯着章书闻。这还是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闹矛盾。余愿很焦躁地将目光放在章书闻整理的资料上,满面写着排斥,脑子里只剩下讨厌、讨厌、讨厌两个字。章书闻站起来,低唤,“余愿......”余愿连西瓜也不吃了,哒哒哒走到床边,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密闭的黑暗环境给了他安全感。他讨厌政治和历史,讨厌密密麻麻分不清的文字,讨厌两个老师把他叫到办公室,拿厚厚的课本用力地敲他的脑袋,质问他一天到晚脑子里装了什么,为什么记不住那么简单的知识点?可再多的讨厌也比不上现在的难过。他畏惧被赶去傻子学校,害怕倾佩的哥哥也把他当笨蛋。章书闻叫了余愿几声,被子里的人都没有反应,他轻叹,想折回去书桌,手却被握住了。余愿慢慢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喃喃道:“我学。”章书闻垂眸,见到余愿总是明亮的眼瞳变得灰扑扑一片。他抿了抿唇瓣,意识到自己似乎操之过急,正斟酌着道歉的话语,余愿已经爬下床走到桌面,拿着资料默读起来。而解暑的冰冻西瓜,一口都没动过。第15章 强迫性的学习并未让余愿有大的进步。期中考的成绩分发下来,他的政治和历史还是考得一塌糊涂。章书闻看着成绩单的数字,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但余愿怯怯的神情让他舍不得再出声苛责,末了只温声道:“慢慢来吧。”余愿紧绷的脸蛋缓缓放松。王如娟这一次安然接受了余愿的排名。她捧着余愿的脸,神情慈爱又包容,“没关系的,不管考多少分、排多少名,都不要觉得难过,因为妈妈知道愿愿已经很努力了。”章书闻往后睨一眼,瞧见了余愿半耷拉着的脑袋在听完王如娟的话后慢慢地仰了起来,眼底却还是灰蒙蒙的,像是随时会哭出来,可自始至终都没有眼泪。章书闻第一次在余愿的脸上看见诸如哀伤的神情,拿笔的指凝滞在半空中,久久无言。能做的他都尝试过了,他心底很清楚,他无力再帮助余愿提高排名。有些事情也不是努力了就能得到回报,哪怕过程再艰辛、再困难。章书闻的标准在不觉中放低了。名列前茅是他对自己的要求,可余愿毕竟只是余愿,大家都做的事情,不一定每个人就该去做。余愿不一定非得考第一名,不一定非得科科平均,甚至不一定非得力争上游。他只要像王如娟所希望的,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长大,顺利地从初中毕业,这对余愿来说就已经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至于往后的路要怎么走,那有往后的打算。如今施加再多的压力,付诸再多的鞭策,除了剥夺余愿的笑容,没有任何效用。章书闻在王如娟坦然面对余愿原地踏步这件事上学会了合宜的舒散。补习计划暂且搁置了一段时间。他不再强迫余愿背诵冗繁的文字,也会在余愿指认大陆板块时报以温润的目光,于是消失的笑意又如滋长的藤蔓一般日渐旺盛,重新爬回到余愿的脸颊。—一场秋雨一场寒。章雄冒着细密的小雨匆匆忙忙地开门进屋。王如娟买了菜,正在准备今夜的晚餐,见到章雄讶异道:“今天这么早就下班了?”章雄喘着粗气,摆手,“小月那儿出了点事,我回来拿跌打酒。”“出什么事了?”章雄气得直摇头,“郑智那臭小子学人飙车,在路上把人撞了,自己也摔了,说什么都不肯去医院。”“把人撞了?”王如娟骇然,“严重吗?”“还不知道呢,我先过去看看情况,今晚你跟孩子不用等我吃饭了。”两人的谈话声不小,将房内午睡的章书闻和余愿吵醒。章书闻凝神听了会,眉头越皱越紧。郑智自从上技校后,作风越发的恶劣,喝酒打架样样都找上门来。郑伟自己就是块扶不上墙的烂泥,还觉得儿子这样是有男子气概,而章小月性格软弱管不住郑智,出事是迟早的。余愿迷迷糊糊地打着哈欠,喃喃地喊了声哥哥。秋日的气息冒着阴冷的寒意,余愿打了个颤,往温暖源章书闻的方向挨了过去。章书闻轻轻拍了拍身侧之人的背脊,“没事,你继续睡。”淅淅沥沥的小雨拍打着玻璃窗,有阴风顺着窗底下的缝隙钻了进来。哐当一下关门声,在王如娟“路上小心”的嘱咐里,章雄冒着雨又出了门。章书闻安静地趟了会,睡意在这场小雨里荡然无存。当年母亲生病,他和父亲来到人生地不熟的省城,是姑姑章小月忙前忙后替他们找了房子,又带他们到市里权威的三甲医院寻医问药。章书闻至今都很感激姑姑,因此对章小月遇人不淑越发郁闷。章家兄妹是苦命人,父母早亡,二人由奶奶带大。章雄初中都没毕业就进入社会,而章小月年纪轻轻就到广城工作,在工厂做流水线女工,十七岁结识了在天桥底下倒卖二手机的郑伟,十八岁就跟人无证同居,还不到二十岁就生下了郑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