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帅帐中众军官哄堂大笑,猜想那病病歪歪的皇子看到血肉横飞的人头,会不会吓得从马上翻下来。别说五万军队,就算让他带着五十万大军来,恐怕也只有送命的份儿。抚远将军叫人不要理会宁远的救兵,只集中全部力量攻城。只要他们的军队进了皇城,挟持住皇帝,再逼迫他将皇位传给雍王殿下,大事便成,到时候借天子圣谕判宁远为叛兵,再将消息放出去,天下尽可诛之,还用得着他们亲自动手?很快,“焉识马为何物”的笑话便传出抚远军,也传到了宁远耳中,然而宁远听到时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化一分,反倒是跟在他身边的几员将军摩拳擦掌,心中冷笑,等着抚远军被打脸。浔州驻守将军冯信这次是跟随宁远一起来的,起先他只是不放心将这几万部众交给一个不通军情的病皇子,然而几日下来宁远做了三件事,却让他大开眼界,从此心中拜服,再也不敢小瞧。第一件,沿途所过之处,宁远派人将当年抚远军陷害太子与瑶国勾结的前后经过详细写成书信,再写明抚远将军事情败露后企图谋反,绑在箭上,命人于深夜将箭矢射入城池村镇之中。第二件,宁远在吴州赈灾之时,常亲自走访民间,体查当地民情,得知当地很多百姓家的男丁在抚远军服役,常年陈兵于北疆不能归家,思念甚笃。因此宁远叫他们给亲人写下家书,不通文字的还让人代笔,承诺会为他们北上转交给抚远军。如今到了京郊,宁远并没有急着让军队攻城,而是先让一小队弓箭手将这些书信放在竹筒里,趁夜以箭矢射进抚远军军营。第三件,也是让冯信最吃惊的,即宁远命军队驻扎后,竟然迅速根据当地地形,排布出一个阵型,这阵型外行人看不出,冯信却一眼便看出玄机,攻受兼顾,其中隐藏八卦玄机,简直高妙异常,一旦将敌军引入这阵中,定然叫他们方寸大乱,逃无可逃!这三件事的影响几乎都是立竿见影的。比如第一件,事实上,抚远军陷害太子的铁证并没有找到,冯信刚开始还有些担心,害怕这样做反而落人话柄,然而他终究是想多了。当年太子贤名远播,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民间声望极高,原本百姓就对他有所怀念和怜惜,如今有人为太子翻案,即便没有确凿证据,百姓也愿意相信,因为人永远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宁远所挑选送信的城池都是储备粮食较多的地方,而且与抚远军营之间有道路相连,运送粮草十分方便。抚远军若征集粮草物资,必然要去这些地方。果然,在宁远大军抵达不久,抚远军派出征粮的队伍第一次在百姓口中听到了一些不一样的声音。什么?抚远军是叛军?当年的太子为抚远将军所害?这怎么可能?!将士们恨不得将抹黑将军的造谣者杀了,然而当他们发现这样的声音不止出自于一个人口中,甚至不只在一个城池中流传,悠悠众口之力,一点点瓦解着他们心中所坚定的信念。当抚远兵士自己也开始为这样的传言感到困惑不解时,带头的都尉竟当众将一名企图反抗抢粮的农夫斩杀,这一下引得当地民众怨愤,险些酿成一场暴动。征粮的队伍返回军营后便将白日所听之事说给同伴听,一时间弄得军心动摇。偏偏就在这军心不稳的当夜,一天苦战之后士兵们难得休息,这时忽听军帐外一阵破空之声,接着就是乒乒乓乓东西掉落在地的声音。站岗的哨兵大呼“敌军来了!”,然而当众将士火急火燎地整顿集合,看到的却是营地里一堆竹筒。抚远将军不知道宁远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命人将竹筒打开检查,没想到听到有人一声惊呼,竟大喊着:“啊!信!是信!这是俺娘给俺寄来的信!这字是我弟弟写的!我认得!吴州水患后我家竟然没事!哈哈哈家里一个人都没死!”这一喊可好,抚远军营里一下炸开了锅,思乡成疾的士兵们几乎一哄而上,竟不管不顾开始上前抢竹筒,尤其是那些祖籍在吴州的,迫切想看看里面有没有来自亲人的消息。大梁的驿站并不发达,除了贵族富贾,一般的百姓根本没有机会寄出书信,因此得知宁远愿意代为转交书信,都感激非常,在写信的过程中便将九皇子在吴州的仁义之行也全都写了进去,感恩之心溢于文字之间。抚远将军制止不及,竟让很多士兵看到了信,看着有人嚎啕悲哭,有人默默流泪,有人感激涕零,抚远将军暗叫不好,一道死令传下,谁敢再看竹筒里的信笺,便以通敌谋反之罪问斩!无数的竹筒还没有拆开,那里面是几年不见的亲人的家书,是数不清的记挂和思念,是多年来梦魇里的音容相貌。抚远将军害怕有人再偷看信笺,命人将所有竹筒聚拢在一起,一把火烧了。大火照亮整个军营,将士们却是出奇的沉默,只用一双涨红的眼睛,无声地看着大火中渐渐化为灰烬的家书。宁远坐在主帅军帐之中,听探子回禀抚远军营中的情况,连日来深沉如冰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淡淡的笑。“就在今夜,出兵。”第95章 孤家寡人抚远军原本就已经士气大乱,宁远又让浔州军在进攻的时候齐呼“抚远谋反!雍王篡位!”,更是让抚远军如千里之堤溃于蚁穴,防线瞬间崩塌。躲在抚远军主帐中的雍王气得脸色发白,原本已经胜券在握,如今却偏偏冒出来一个搅局的,让他恨不得将九皇子宁远剥皮剔肉。其实走到如今这一步,雍王觉得自己也是逼不得已。原本以为有那神通广大的法师坐镇,他给父皇下药的事并不会败露。然而他万没有料到,就在他拜托法师前往吴州给九皇子找些麻烦的时候,法师竟一去不复返,偏偏献王在京中抓住他的把柄,法师一走,死无对证,叫他百口莫辩,惹得父皇震怒被抓去天牢,才不得不行此下下策。“舅舅,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只要一想到篡位失败的后果,雍王就觉得心脏都仿佛停止跳动。抚远将军终究不是一般人物,并不像雍王这样不经事,他拍了拍外甥的背以示安慰,双眼微眯道:“擒贼先擒王,只要九皇子不在了,我们再命人仿造一块兵符,到时候谁是假传圣旨的叛军还不一定。哼,十万抚远军,就算赤手空拳给他们杀,也着实要杀上一阵!”言语之间,竟是完全不将抚远将士的性命放在眼里。两方鏖战数日,浔州军越战越勇,知道只要等到后续的四万重兵赶到,必能将叛军尽数围剿,解除皇城之围。而守在城中的禁军也看到了希望的曙光,与浔州军里外配合,将抚远军夹在当中腹背受敌。矛戟交错,血流成河,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死亡之气,旧的血液干透,又有新的鲜血层层叠叠染上。也许是亡魂充斥,城外阴气阵阵,上空聚起越来越多的乌云,黑云压城,雷声呼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