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莲花瓣收好,莫辰丢给树妖一个小玉瓶,转身就往石洞外走,没有再看树妖,更没有再看阿九。“你如今内丹已失,法力尽散,这里是一枚丹丸,只要服下它,你自可保命。剩下的,就看你自己了。”可是还没有等莫辰走出洞府,却忽然听到一声闷哼。莫辰心头一跳,猛地转身。他看见一柄染血的木剑,竟然从树妖的背后直刺入他的胸膛,贯穿心脏!执剑之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树妖一直牢牢护在身后的年轻将军。树妖瞪大眼,有些茫然地低头,看了眼刺穿自己身体的木剑,似乎还有点不敢置信。“清白……”“我说过,你不杀我,有朝一日,我必报此折辱之仇!”风清白冷声道,出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他眉眼间有恨意,却也有疏淡,那恩仇必报的出手和气度,隐约可见其征战于沙场之上的英姿。他是一个将军,即便此时身穿罗裙,也无法改变这刻印于骨血中的身份。失去了内丹的树妖,与凡人无异,心脏被刺穿之后只有死路一条,即便所修元神能暂时脱离躯壳留存于世间片刻,但是因为内丹尽毁,元神也很快就会消散。“清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非要杀我不可?”树妖脸上血色尽失,轻声问。“你到如今还不知反悔么?居然还问我做错了什么?”风清白将木剑抽出。树妖随着他这一抽剑,身体骤然失去支撑,但是他却不肯就这么倒下,单膝跪在地上,仅剩的一只手紧攥着依然不停流血的胸口。“你觉得我该死,是因为我杀了人么?”树妖抬起头,看着风清白,“人之于我,好比牲畜之于人类,你们烹牛宰羊,杀猪食狗,不过是为了口腹之欲,我以男子精元修炼,也是为了修行而已,你们与我又有什么区别?我所做的只是出于本能,就像用树根吸取山间的养料和水分,用树叶吸收天上的阳光和雨露,我又有什么错?我所见之人,无不惧我,怕我,见到我连话都不会说,我只是将他们当成养料,以为天经地义。但是自从与你相识,被你骂,被你笑,被你教化理德,我可还伤过一个人?”“狡辩。”风清白呵斥,再次挥剑,以剑尖直抵树妖咽喉。“你觉得我该死,是因为我让男子穿女人衣物么?”树妖继续说道,“我未化出人形之前,曾看过女子穿着纱裙从我面前走过,那时太阳正好,女子身上的薄纱被照得透亮,松花色配着桃红,还有一双绣着青草的绣鞋,我觉得很好看,那是一百年间我看过的唯一的人类,从此便记住了那衣服的样子,以为那是最好的。我根本不知道世间还分男子和女子,又怎么会分得清男子和女子的衣装。”“你闭嘴!”风清白终于被树妖的强词夺理激怒,手上加了几分力,木剑刺破树妖的脖子。但不知道为何,他却没有一刺到底。“你觉得我该死,是因为我与男子行龙阳之事么?”树妖眼中盈出热泪,“人间亲密之事,就连稚子幼童都不明白,为何你们以为我一棵树会明白?只是百年前的一天晚上,恰逢看到两名男子在我的树荫下交欢,发出愉悦欢乐之声,便以为那是人道正统。我没有人类的心智,也无法凭借身体本能选择配偶,只能借用那一次窥得春色,加以模仿,以此法吸取人类精元,便也习惯了。我又怎么知道,这样的事会遭人唾弃和不齿。”“其实,我最该死的地方,便是托生成了一棵树,修成了妖,最后还喜欢上了一个人。我本是无清山一棵孤树,数百年间,只见匆匆过客,从没有人与我说过话,也不会有人教给我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可是你们在我做下那些事之后才来告诉我,说我错了,说我该为此付出代价……”说到最后,树妖哽咽,闭上眼,只得缓缓一声长叹,“清白,你动手吧,死在你的手里,我也算是修得了圆满。”“树妖,你以为我当真不敢杀你?才在此卖弄可怜?”风清白沉声道,抓着木剑剑柄的手攥紧。树妖不说话,只是闭上眼睛,唇边扬起一丝笑。就是这一丝笑容,终于彻底激怒了风清白,他想起这个树妖曾施加给自己的屈辱,一怒之下,将剑横斩于树妖颈间!血雾喷溅,树妖的眼角滑落一滴泪。他在死之前说了那么多话,其实也有一些话没有说。比如他不会告诉风清白,五百年前,当他还是一颗树苗时,他曾见过他,在自己的树干上绑了一根红绸,祈祷赶考顺利。比如他不会告诉风清白,三百年前,当他已经长成一株大树,他曾经过他,在他的树荫里,睡了一个下午,醒来后匆匆离去,从此擦肩而过。比如他不会告诉风清白,一百年前,当他已经有了人类的灵智,他曾见过他,那时她是一个女孩,穿着桃红色的红纱,脚上的绣鞋有青草的刺绣,纤柔的手在他的树干上轻轻拂过。树妖的身体凉了,淡绿色元神从体内脱离,在风清白身边徘徊一圈,渐渐消散为光屑,最后化作清风不见。有缘无分,可能还是修炼的时间不够长久。都说前世的五百次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还是他太贪心了。下一世,若还是要托生成一棵树,我不想在深山中成为巨木,只愿在你身侧做一株盆景,得你亲手浇灌,识得人间善恶,辨明功过是非。第282章 等等,这个故事看着怎么这么熟悉!生长了数百年的巨树轰然倒塌,无清山一带的大小村庄全都沸腾了。得知让他们不得安宁的树妖已死,争相燃鞭放炮,像过年一样喜庆。所有人都认为,是莫辰和阿九除掉树妖,救回了风清白,认定他们两个就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神仙。乔婶家的门槛几乎被前来送东西的村民踏烂了,淳朴的凡人用自家能拿出来的最好的土产表达谢意。但是莫辰却一点喜悦之情都没有,他心里清楚得很,他之所以会对树妖下手,只是为了取走万年雪莲瓣,至于这些村民的死活,他根本不曾放在眼里。直至夜深,村子里依然火树银花,张灯结彩。莫辰无心打坐,索性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却神思不宁。他忽然听到窗外一阵轻浅的马蹄声。莫辰起身推开窗,看到乔婶家后院对着的那户农院里,一匹骏马对月而嘶,上面正坐着一个男子,黑战甲,红斗篷,手持长枪,策马而立。他勒紧了马缰,似乎随时都会纵马飞跃,离开这片困住他的浅滩。然而他却没有松了缰绳,依然静默着,注视天边。那里曾屹立着一棵巨树,华盖如茵,直入九霄。只是此刻已经成为一片空荡荡的洼地。“将军是要离开了么?”风清白听到声音,调转马头,转过身来看莫辰,星子般的眼眸晶亮冷厉,与莫辰第一次见他时竹榻醉卧的样子判若两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