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春去秋来,来家老旧的小屋翻了屋顶,又过一年,小两口夫妻终於有了自己全新的小屋。 项穹苍在屋旁垦了一小块地让喜儿种地瓜、拔萝卜、收拾玉米,生活谈不上富贵,却也衣食不缺,左邻右舍看了只有钦羡的份。 眼看腊月就在两天后,项穹苍和来老爹决定趁著大雪还没下来去一趟镇上,平常可以缩衣节食,要过年了,敬神祭祖一样不能少,照往例,项穹苍负责拟写需要採买的清单。 他的字跡工整,字裡行间气韵天成,对原来目不识丁,这些年却也跟著识了不少字的来喜儿来说,丈夫的能文能武就跟神是同样的等级那麼厉害。 在这重农轻商的时代,陞官发财的途径唯有做官,而进入仕途的主要途径就是能识字,懂文章,这些她的丈夫样样都行。 她不一定要丈夫出人头地,而是她懂得能识字就不会吃亏,能识字就不会被欺凌的道理。 她专心的磨墨。 那天,天气难得放晴,项穹苍披著搭褳和来老爹挺著腰桿精神抖擞的出发了。 ***** 小城茶馆平常人是满的,磕牙泡茶閒聊高朋满座,可年关将近,路上行人如织,多是家裡头吩咐出来买年货用品的,茶馆不若往日热络,放眼望去只有楼上雅座一桌的客人和楼下几名閒来无事的熟客。 没有客人需要添茶水,小二踅回后头偷懒去,柜檯只剩拨著算盘的掌柜,偶尔基於职责瞄上几眼楼上已经坐半天的客人。 三个时辰,滴酒不沾,只叫了几碟乾果,几碟肉脯,安安静静盯著每个从茶馆经过的人。 掌柜再瞄了眼他们放在桌上的利剑,然后继续打他的算盘。 那装扮,怎麼看都不是城裡的人,但是做生意广纳八方财,只要不闹事就好了。 片刻后,一个深色劲装打扮的人踏进茶馆大门,飞也似的上楼。 他双手作揖。「稟项爷,人找到了。」 「什麼,真的?」蒲扇大的手往桌上一拍,所有杯盏全跳了起来。 「属下亲眼看见,还对照过图像,一模一样。」 项四方国字脸抖动,忽地大吼:「你们还杵在这裡做什麼,通知其它人到市集口集合,还有飞鸽通知府邸……慢著,先等俺去确认了再说。」 一再的失望,他们已然禁不起了。 一出茶馆大门,也不管光天化日,项四方率先跳上民居屋顶,后面的有样学样,眾目睽睽下,把人家的屋顶当成平地走踏,瞬间消失。 至於热闹的市集这边——清单上的东西已经买的七七八八,项穹苍算著手头餘下的钱,打算进布庄给娘和妻子剪块布料。 「爹,天热,您去凉茶店喝杯青草茶,我去剪两块布料,娘跟喜儿很久没做新衣服了。」 「也替自己剪一块吧,新年穿新衣是一定要的。」来老爹对女婿的表现是越瞧越欢喜,笑呵呵的準备到凉茶店喝茶蹺脚去。 不过他一脚都还没跨远,身著深色劲装的男人已从各处出现,一看见项穹苍刷刷刷齐声单膝下跪。 「项四方带领正靖王爷府侍卫队叩见王爷!」 项穹苍的眉耸得半天高,内心的黑暗在看见这些人的同时炽盛的涌了上来。 「鹏儿,这是怎麼回事?」来老爹拐回来,长眼睛没看过这阵仗。 「……我想他们应该是认错人了。」 是吗?他老归老,眼睛可没花。 「还不起来?让人看笑话有趣吗?」项穹苍凉凉的说道。 瞧瞧这口气,什麼认错人,这小子该打屁股了。 项四方翻身便起,不过一抬脸,看见他们家王爷那板著的脸还有那身平民穿著,就算心裡一肚子要长毛的疑问,也不敢开口问。 此时此地,都不是说话的好地方。 「爹,我们走吧。」项穹苍并不想跟这些人打交道。 看起来他一进城就被盯上了。 「爷... ...」项四方搔头。 他粗人,一根肠子通到底,只晓得费尽千辛万苦找到的爷看起来不是很想理会他,这让他难受。 「让开!」 「不能让!」 「哦?」项穹苍把单子递出去。「既然你们一刻都不能等,这清单子上面的东西去把它买齐了再说。」 项四方接过交给属下,又把耿直的脸对著自家主子,就差没有摇尾乞怜了。 这时候只见来老爹拍了拍项穹苍的肩膀说了,「他们应该是你家裡人吧?既然撞见,一定有很多话要说,我去寻个老友,一个时辰后咱们在城门口等著吧,还有……有话好好跟人家说,别板著脸,知道吗?」临走,不忘叮嚀。 「孩儿知晓了,爹。」 「爹……」项四方差点呛到,他们家王爷哪来的爹?他名正言顺的那个爹可不是这糟老头,是高高在上的那位大爷。 他的想法还没个著处,哪知道冷不防瞧见项穹苍冷冰冰的一瞥,这一眼顿时让他汗透重衣了。 差那麼多,刚刚分明与那老头有说有笑,怎麼,他这张脸很丑吗? 看著来老爹走远,项穹苍看也不看重重包围上来的人群,低声喝道:「还不走?」 项四方也知道,自己这身打扮还有带的人对这小县城来说太抢眼了,连忙肃手清出一条路好让项穹苍离开。 片刻,茶馆裡的掌柜看见方才离开不久的客人又回来了,老地方、老位置,这次,多了个人。 项穹苍把搭褳放下,徐徐的喝了口茶,冷然的眼裡总算多了一分感情。 「你们真有能耐,找到这种偏僻的地方来。」 「属下花了三年时间总算不负眾望。」也把王府值钱的东西都卖光了。 爷不会骂他们吧? 「这些年你们都好吗?」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几个亲信们都垂下了头。 「四方,你说。」 「回爷的话——您不在,我们哪好得起来?爷,没主的狗谁看见都想踹一脚,他们没把王府给没收赶我们上街就已经很手下留情了。」 项穹苍沉下了脸。 「爷,属下斗胆问一句,您好端端的,為什麼这麼多年都不回京,我们可是找您找的都快绝望了。」 项穹苍沉默了好一会儿。 「凤栖还在吗?」 「在。」 「有他在,你们吃穿起码不成问题。」他应该歉疚吗?拋下这些忠心耿耿的下属过自己香艷的小日子,他对得起谁? 「他这几年老了,常常在念……过的不是人的日子。」劳神伤脑的人总是老得快,何况要养一整个府邸的人。 「你们跟著我这种没有前途的主子,何必呢?」早早应该散了的。 「爷,您知道俺四方是个大老粗,您那些深奥的话俺不懂也不会回答,可是俺要出门时凤栖说了,他说不管爷讲什麼,把您绑回去就是了,您有什麼话冲著他去就是了。」 这果然是凤栖会说的话。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