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卿记住了。” 他听着,小幅度地点头。 “还有。” 景元顺了顺少年的头发,不再那么湿了,但摸上去依旧能感觉到些许水分。他重新换了条干毛巾继续擦拭。 “你的剑如何了?”景元问。 “断了。”彦卿十分干脆。那把剑本身就有裂痕,他早料到终有一天会报废。只是没想到竟然在和影的对打中突然断掉。 “不过彦卿用冰把它焊起来了,现在还能用。”他临时想的一招还挺有用的,坚冰包裹剑身,剑的锋利程度更上一层楼。 “我记得你是很喜欢剑的,怎么不重新买几把备着了?” 彦卿挠挠脸颊。 他还在仙舟时每个月都要在工造司消费一大笔巡镝购买剑器,宝剑当然是越多越好。而在提瓦特,也不是说这里匠人技艺不怎么样,就是不知缘何一直没想起过这件事。 少年想了一会答道:“现在这把也能用嘛,就当省点钱了。” 省钱这个字眼都能从彦卿嘴里说出来。 景元轻轻笑了一声。 “将军别笑我啊!”他想回头,忍住了。 “我在想,剑之一道……是否真的需要那么多宝剑。” 彦卿语气既正经又带些迷茫:“彦卿在仙舟时买了那么多剑。为了不让它们蒙尘,每日便换着带。可是到了提瓦特,我只有一把剑也照样能应付的来。” “其他青史留名的剑士似乎也只有一柄与之相配的神武。买那么多剑,是不是有些多余?” 这话说出来甚至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放在两年前,十四岁的彦卿听见他这话估计该认为他出了什么毛病。 景元却道:“大抵人们心中的英雄都要有神武相配的。你怎知他们私下里会是什么样呢?彦卿既然爱剑那就去买剑,不要被世俗所束缚。” “至于剑道,我想你心中自有答案。” “是的。”彦卿点头。 他不是在向景元索要一个答案。在与影的对打中他已经明了自己的剑心。现在看来是他困于形式了。 头发擦干净。景元把毛巾放在一边,拿出一根发绳,顺手捋起少年的头发。 景元给他绑的是自己替换用的红头绳,丝带比彦卿原本那条蓝色的要长不少,扎高了些又多绕了几圈,还是几乎和发尾持平。 上一次给彦卿绑头发像在昨天,小孩头发渐长也没去剪,闹着要和他一样把头发扎起来,于是景元就教他怎么扎,教着教着就习惯早上给彦卿梳头发了。 直到有一天小孩长大了,早就学会怎么扎了他才作罢。一晃,十年过去了。 他调整完头绳的位置,轻轻地拢了拢彦卿耳侧的碎发,说道: “你明白自己想要的便好。” 这句话却让彦卿细嚼起来。 他明白的,他想要剑首之位,他想要精进自己的技艺,他想要能帮到将军,替他分忧。然后呢,应该还有什么…… 怕他对说教心生厌烦,景元又聊起了别的。 诸如那千手百眼神像倒塌的时候,听见很多人发出欢呼都在夸彦卿真厉害。诸如,在彦卿独自去海祇岛的时候,他自己去看了不少风景。稻妻有很多地方值得一赏,他们走之前可以再去看看。 少年却有些心不在焉。 想要的…… 彦卿突然想起之前的一件事。离开璃月之前的那场灯会他曾写下过自己的心愿,他想和将军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可现在似乎又多了些东西横在他心里。 ……他想要,再进一步。 这个想法刚冒头就吓了他一跳。 彦卿不自觉绷紧了身体。他坐得笔直,眼睫眨个不停,心跳微微加快。 怎么再进一步,还能去哪里? 阳光照在庭院里,梦见木浅粉色的叶瓣随微风或急或缓在他面前飘落。彦卿的手搭在膝盖上不自觉摩挲。 景元依旧在说话,娓娓道来,声音轻缓得如一首诗,又像一泉清水,透过彦卿的胸腔融化到少年的心中,浇灌出一只蝴蝶。 它缀着蓝色的细闪,美丽极了又活泼极了。刚苏醒就迫不及待地扇动翅膀,在他心尖掀起一场飓风。这只蝴蝶悄声说——你敢回头看他吗? 为什么不敢? 年轻人毫不畏惧,这世界上没有他害怕的东西,区区一只蝴蝶的言语更吓不到他,于是彦卿转身去看景元。 看他指节分明的白玉一般的手,看他专心注视自己的眉眼,看他有点干裂但柔软的嘴唇,看见他眼中那片星辰,和星辰中,不自觉屏住呼吸的自己。 彦卿恍然大悟。 这是一种他从未接触过的,格外新鲜的感情,却又像颗埋藏已久的种子,只等一个契机便破土而出,肆意伸展花枝。 “彦卿?” 见少年直愣愣地看着他,景元好笑地唤他回神。景元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突然这是怎么了?却听见他说:“我明白了我想要的是什么了!” “呀,这么快啊?”景元笑吟吟。 年轻人却抓住他的手,竟是一刻也等不及了。彦卿口齿清晰,声音干净清亮。 他陈述道: “我爱您。” 弥漫在年轻人心中的迷雾终于消散,其后的感情如洪水汹涌铺天盖地,又如岩浆般炙热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