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是能亩产千斤的种子!”“有了这种种子,父老乡亲们再也不怕饿肚子了!”大个子眸色微深,没有接话。交浅言深是大忌,但刘季还是选择喋喋不休,直到大个子听得不耐烦,压低声音来了一句,“闭嘴!”“你太吵了!”“我是怕你把路走歪了。”刘季气喘吁吁,“大个子,别犯傻,别冒头,种子有了,救驾之功有了,咱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大个子没有再说话。又或者说,他知道无论他说什么,对方都会以自己丰富的诡辩经验反驳他,让他无话可说,既然这样,干脆闭嘴不言。一行人终于赶到驰道。六国后人全部出动,往日供帝王出行的驰道已成为一个巨大的绞肉场。精于暗杀的刺客对上训练有素的将士,其结果在彼此抽剑的那一刻便已经被书写——血肉横飞,血肉模糊。刘季握了握手里拿着的农具,立刻招呼跟着他一同过来的黔首藏在路边的草堆里。不行不行,太惨烈也太吓人,再往前走肯定要送命,还是先躲起来,等胜负快出来的时候再出去替卫士们摇旗呐喊。“咦,大个子,你做什么?”身边响起黔首好奇的声音。刘季怕的就是这一点。——这人太一根筋,一点不听劝。“砰——”大个子应声倒地。刘季扔了从路边捡起来砸大个子脑壳的石块,招呼周围黔首,“愣着干什么?赶紧把他拖进草丛里。”“江东过来的人就是莽,这么多人都敢往里冲。”“救驾之功好是好,但咱们得有命享,你们千万别学他。”“好好好,我们绝对不学他!”众人一叠声应下,拖着大个子的腿将人拖到草丛里。亲卫将尚未冲到一路便被强弩射死的六国余孽尸体拖在一旁。尸堆如山,血流成河。嬴政站在车辇上,环视周围不断冲杀的六国余孽,眸色澄明而深邃。周围血色太多,他抬袖挡住怀里小团子的眼睛,小团子有些不满,拉了拉他衣袖,“阿父,你挡着我眼睛了。”——端的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半点不怕这场修罗地狱。嬴政笑了笑,甩开衣袖,声音清朗,“朕在此,项上人头在此,你们谁可取之?”不怒自威,恍若天神。不,不是天神,天神都要听他的号令。他是威加四海功盖三皇五帝的始皇帝,天皇地皇与泰皇,无不在他之下。众生俯首,皇帝降世。刘季看得心潮澎湃,“大丈夫当如是!”①第33章 有人感慨大丈夫当如是, 也有人险些把肺气炸——六国余孽听不到嬴政的话。虽然听不到,但他们看得到,看得到他们做梦都想杀的人就站在车辇之上, 怀里抱着一个还没剑高的小女孩儿, 用一种意味不明但又分外明确眼神斜睥着他们,轻蔑又不屑。“杀了他!”“杀了这个暴君, 为我王报仇!”嘈杂战乱中, 不知是谁破口大骂。而训练有随的亲卫们也不承多让——“六国余孽, 安敢造次?”“受死!”新一轮的厮杀彻底开始。这一次的惨烈远非刚才所能比拟。两方势力为各自的信念而战, 不死不休。嬴政凤目轻眯。嬴政怀里的小鹤华歪了歪头。她好像有些明白这些人在坚持什么,又好像不明白,但不可否认的是, 这是一群愿意为理想而死的理想主义者。——士为知己者死,他们为自己的信念而战死。百死无悔。鹤华安静靠在嬴政怀里。这场血肉横飞的争斗没有任何悬念。六国后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鹤华知道这场热闹终于结束, 于是窝在嬴政怀里打了个哈欠。“阿父, 我困了。”鹤华道。嬴政揉了下怀里小团子的小脑壳,将她散乱的小揪揪的碎发梳到她脸侧,“困了,便随阿父回家。”他们回家, 这些人也回家。生命是一条无法回头的孤勇路,六国后人比他更早抵达终点。嬴政转身回车辇。“陛下,这些贼寇的尸首如何处置?”虽还有一些六国后人在做困兽之斗, 但胜负已分, 挣扎也是无用, 蒙毅便拱手问嬴政。小寺人殷勤打起帘子。嬴政抱着小鹤华走进轿撵,“枭首示众, 昭告天下。”“喏!”蒙毅应下。帝王之威不容冒犯。而九州天下也需要太平安稳,这个战乱几百年之久的华夏大地早就该迎来盛世太平,而非一波又一波的动荡不安。蒙毅抬手,准备下达斩首命令。“就是现在!”草丛中刘季看到这一切,立刻招呼招呼跟他一起躲在草丛里的黔首们一起冲出去,“快,咱们的救驾之功来了!”等待已久的黔首们手忙脚乱抄起家伙,纷纷从草丛里跳出来——“保护陛下!”“不能让贼寇伤了陛下!”“陛下我们来了!”夹杂着各地口音的黔首们冲进即将结束的战团,手里拿着五花八门的农具,给六国后人最后一击。刘季拿着锄头冲在最前面,一马当先万夫莫敌,声音响彻云霄,生怕转身进轿撵的嬴政听不到,“陛下莫怕,我们来了!”“我们就是拼上一死,也不会让这些人伤陛下一根毫毛!”“……”这群来蹭救驾之功的人就是通武侯所说的在上林苑里学种植的各地黔首?蒙毅眼皮微抬,手指握着的佩剑终于还鞘。不得不说时间选得好,口号也喊得响亮,哪怕没杀几个人,但单这几句话,就足以博陛下一笑。——瞧,想要将他置于死地的六国余孽终究是少数,九州天下多的是见他遇刺前来救驾的黔首。“陛下,是周围的黔首。”蒙毅笑了笑,对轿撵内的嬴政道,“黔首们听闻陛下遇刺,带着农具前来营救陛下。”“虽说来得晚了些,不曾遇到像样的六国余孽,但其勇气可嘉,忠心可鉴,当为我大秦黔首之表率。”“这说明陛下天威黔首无比信服啊!”轿撵内响起寺人尖细声音,“若非陛下泽沐四方,黔首们哪敢豁出性命来救驾呢?”“要知道这些黔首们最是胆小怕事了,外面有点风吹草动他们便吓得不行。”“今日前来营救陛下,那是将身家性命全部抛之脑后了啊!”“这是对陛下何等的敬重与推崇啊!”鹤华蹙了蹙眉。——他们才不是对阿父推崇备至,而是一群投机取巧之辈。如果真的是担心阿父的安危,为什么等六国后人死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出现?人没杀几个,嗓子倒是很高,仿佛生怕阿父听不到似的,不像是救驾,更像是邀功,搭着卫士们用鲜血和性命才换来的救驾之功,想借此分一杯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