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从云层之后绽出了一点光彩,落到目极之处一颗孤零零的枯树上,蜷缩扭曲的树干慢慢伸展出修长的枝蔓。绿茸茸的新芽试探着冒头,在风中摇晃着成长,绽花,抽穗。虫声与鸟鸣相伴着耳语,温柔的风脉脉如水,带着花香从周身流过。一切生命在自然的韵律里绽放,气温丝丝转暖,月光明亮如银,使冷漠的魔都感到了一丝温暖的情感,仿佛要令人动容感怀,潸然泪下。上有天光下彻,下有云影随波,带来所有生机的那个人立在云天之间,白色的袍袖随风飞拂,月华如同奴仆般恭顺臣服,带着种摄人心魂、惊心动魄的美。程棂瞬间失去了言语。他一直以为,魔族的本能是抗拒所有的光明与善意,所以,看见眼前贫瘠破败的土地,以及那些遭受苦难的平民,他的内心毫无波动,也并不打算做什么。可直到自己沐浴在这种光辉之下,才会陡然发现,这种感觉是如此的舒适,竟让人心底不由自主生出亲近的渴望,却又无法满足,怨愤难消。为什么,他仅仅是沐浴在光辉中的渺小一员?什么时候,他才能获得一份自己独有的,能够被另眼看待,不必被分享和退让的偏爱?或许,只要够强,把不服从于我的毁掉,把渴求不得的占有……就可以了吧?魔……这不就是魔?慕韶光正专注地操控生机,阿寄早已躲的离他远远的,程棂默默后退几步,御剑离地而起,手已经能够触碰到那陈旧而脆弱的画纸了。撕碎它!撕碎刘氏的陌生,阿寄和元元的警惕,以及那些什么都没有做过,却平白享受到恩惠的凡人!让面前这个人,不要普度众生,只属于他。月色汹涌翻腾。生机中满是杀气。程棂的手指收紧,这时,身后一个声音平静地响起:“程棂,你转身。”慕韶光的声音很轻,像清风过荆棘,在这样思绪混乱奔涌的时刻,毫无阻碍地穿透胸膛,扣动心弦。程棂霍然转身,看到慕韶光已站在自己身后的咫尺之处,月光在他身上流淌,他的一手仿佛是按在剑柄上,出鞘三寸的剑锋反射出刺目的银辉。程棂却没有注意到那片银辉,他的目光越过慕韶光的肩头,落在了他身后的某一点上,跟着瞳孔骤缩,不及多想,猛然提气,闪电般地冲着慕韶光栖身直上!与程棂同时,慕韶光也已经发现了身后突然暴涨的邪气。他念头陡转,反应神速,拇指一顶剑柄,原本就蓄势待发的长剑瞬间锋芒倒转,紧接着慕韶光腰肢一拧,生生提纵扭身,反向一划!他这一定一动,绝堪称静若处子,翩若惊鸿,完全可以写入临时变招的剑道教材中。剑锋指向身后,发出铿然一声长鸣。但慕韶光这精彩之极的一招没来得及用完,因为随即程棂已经赶到了。他情急之下,不由分说握住慕韶光的手腕,猛然转身,将慕韶光挡在了自己怀中!--------------------慕韶光:这魔头没救了,我直接咔嚓。程棂:他有危险,我挡!第11章 灵台悬春慕韶光被程棂一推,后背抵在了破庙仅存的最后半截墙上,程棂随即双臂撑在他身体两侧,两人面对面的,都是神色诡异,欲言又止。“啪!”可是还没来得及跟对方说点什么,就是一声脆响从程棂背后传来。原来,那桃树根系发达,延布甚广,竟然还有一截最深、最长的残根留在了这边的地下,方才那些鬼魂一一脱离而去,竟然激发了那截根的狂性,破土而出,就要袭击慕韶光。而程棂,竟然冲上来给他挡住了。慕韶光眼看着程棂的面部肌肉扭曲了一下,大致能猜出来,这一下抽的不轻。但程棂看着他的眼神更加古怪,像是不敢置信自己怎么会干出这样一件舍己为人的蠢事。如此有失魔的格调,还活着干什么???还不如死了算了!!!程棂怒道:“找死!”他也不管背后的伤,悍然拔剑,反身一斩,顿时将正在摇摆着打算再给他来一下的树根斩为齑粉!慕韶光依旧靠在树上没动,慢慢地抱起了手臂,凝目注视着程棂的背影。又是天机中的一幕,仿佛与此刻重合,但又全然不同。因为预示中,未来程棂使出这一招的时候,是劈向不少征讨魔域的修士们的,当时又在数百年之后,他已经魔功大成,一剑下去,死伤无数。而此时此刻,或许只要慕韶光出手,就能为未来的同侪们除去这一害了。就算是他还想留着程棂的命获取眼泪,也可以先废了对方的一身功力,让他日后无法为祸。一个对师父与同门毫无感情、可以转瞬对自己的生母兄弟翻脸,以及丝毫不会因无数生民受难而产生半分触动的魔头,在意的只怕只有他自己。既然如此,倒不如看看当他亲自遭受了那些苦痛的时候,又会不会哭。其实,慕韶光方才也正是这样想的,唯一稍稍不同的是他从来不做偷袭之事,所以提醒程棂转过身来,才预备动手。当时在镇上留下程棂,是想进一步观察他的举动,发现此人本性冷漠,暴躁好杀,便毫不犹豫地打算动手,却没想到,事情一波三折之后,竟会得到一个这样的结果。这里是魔域,处处阴邪,树根碎开的那一瞬间喷出一股煞气,却并没有在外面是那样容易消散。半空中的画卷受到冲击,微微颤抖,慕韶光立刻在上面加持了一重结界,以防它被撕毁。随即,他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出,正中程棂后心!那个瞬间,程棂的感觉仿佛是身体内部的某个器官一下子被拍碎了一样,张口就喷出来一大口黑血,在地面的泥土上落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洼。“你……”没等说完,他就在血洼中看见了几条蠕动的小肉虫,神色顿时一沉。慕韶光道:“你被人下蛊了。”程棂一把抹去唇边的黑血,感到胸口处一直堵着的那股快要炸裂的怒意已经消失不见,虽然因为慕韶光那一掌还在隐隐作痛,但好歹通畅多了。他咬着牙道:“殷诏夜!”慕韶光道:“你确定是他?”“除了他,没几个人擅长这玩意!”更何况,能无声无息暗算了程棂,整个魔域中能够做到的也就是那几个人了,嫌疑对象很好猜。程棂一下子就想通了,他虽然脾气不好,但却也不是性格鲁莽草率的无谋之辈,这一路上屡屡失控,想必正是因为蛊虫的鼓动,包括之前他做的那个自己亲手杀死了刘氏的梦,或许也与此有关。知道被人算计,自然恼怒,不过算计的人是殷诏夜,倒也合情合理,既不至于惊讶,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程棂的心情反倒很快平复下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