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迈克叹了口气,给我解开绳索。他一解开绳子,我就推开他,拼了命地往外逃,可这里是乱石滩,我脚下一软,磕在地上,膝盖和手肘被粗粝的石块划破了,当场鲜血直流。我还要爬起来时,听身后的迈克说:“你跑吧,我保证你见到下个人影前,已经饿死在荒郊野地了。”天已经快黑了,我望了望仿佛无边无际的荒野,心里感到绝望,哭泣着环抱住自己:“你到底要干什么……呜呜呜……快放我回家吧……”“我正要送你回家呢,如果你不跑的话。”迈克走过来,单膝跪下看了看我的伤,白了我一眼说,“他们都说你聪明,我看你蠢得要死,我要是不想放你,干嘛给你松绑?”我渐渐停下了颤抖,抬头看向他,而他站起来,居高临下地说:“你还能走吗?或者我抱你走?”我抽抽噎噎地站起来,跟他走到仓库后一辆汽车前,然后穿过了茫茫的野地。路过一座小村庄时,他把车停在一家旅馆前说:“今晚在这里住一夜,渡口关了,明天才能过河。”这是一家民宿,只有两层楼,三个客房。我洗了澡,换上了跟旅店老板借的衣服,也不敢睡觉,就窝在一张沙发上。没过多久,光着膀子的迈克走进来,他也刚刚洗了澡,金发散落下来,水流顺着肌里滚落,他正用一条毛巾胡乱擦拭。我垂下眼睛说:“你干嘛不穿衣服?”“我穿了。”“你来我房间干什么,去你自己的房间吧。”“我是来睡你的,你倒是喊救命啊。”这家伙太刻薄了,我识相地闭上了嘴。不一会儿老板送来托盘,上面摆着一份食物,还有绷带和药酒。迈克拿起绷带和药酒,看了我一眼说:“把胳膊伸出来。”然后他坐在我身边,用冰凉的药棉擦拭我的手肘和手腕。昏黄的灯光下,他没有擦干的头发还在滴水,水滴落在那过于苍白的手臂和前胸上,又沿着肌肤缓缓滚落。他长得很高大,我通常要仰头才能看到他的脸,而此时他蜷缩着给我上药,看上去倒没有平时那种压迫感了。我还记得以前在新城的时候,乔纳森开了一家拳击馆,迈克经常和一群兄弟勾肩搭背的出入,偶尔全镇的男人都会去看拳击比赛,然后一连数天,这些人都鼻青脸肿的,那时候我总是远远地躲着这些人。也许……他们不总是那么暴力的……“你看我干什么?”他头也不抬地说。我犹豫了一会儿,嘴硬道:“我不会谢你的,是你们绑架了我。”下一秒,迈克用力拍了拍我的伤口说:“包扎好了。”“嗷!”我捂着手肘惨叫。他却愉快地笑了,坐在窗台上,点了根烟说:“剩下的你自己弄吧。”我低头处理伤口的时候,听他说:“以后不要见莉莉安了。”“是她让你们绑架我吗?”迈克吸了口烟说:“没错,她命人处理掉你。”“处理?”我停下来看着他。“字面上的意思。”迈克沉默了一会儿说,“队伍处理这种事都很小心,会事先把名单报上来。你该庆幸,她偷偷找的那个属下做事木讷,老老实实上报了你的名字,如果我没有看到这份名单,你已经和几个陌生人一起填河喂鱼了。”我本来已经不再害怕,还偷偷安慰自己,他们只想吓唬吓唬我,不是真的要杀我灭口,没想到我只是侥幸才留了条命。想到这里,我冒出了冷汗,浑身止不住的颤抖。“她疯了!只因为我认识她,就要杀我灭口吗!有那么多人都认识她呢,她能一个个全杀光吗?”“认识她的人是很多,但能走进那个圈子里的只有你,你让她感觉到危险吧,所以提前下手了。”迈克感慨地说,“昨天还是个见不得人的情妇,今天却成了贵族,还嫁给了朝廷大员的儿子,她当然害怕暴露,一旦你说了什么,她就一无所有了。”我怒极反笑:“我不敢相信她这么愚蠢,连我都看得出来,黑加尔先生让她嫁给休伯特是为了对付卡梅伦先生,她现在握在手里的一切,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罢了。”“她一直都这么蠢,莫非你不知道?让我想想,从汉斯先生的婚礼开始,她妄图握在手里的哪一样东西不是水中月镜中花呢?”迈克看了我一眼,笑笑说,“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了吧。”他坐在窗台上,静静地抽着烟,这是个苍白、高大的男人,有着蓝眼睛和一头浓密的金发,昏黄的灯光下,那明暗交织的色彩让人想起黄昏时的海岸和涨潮时的海风,有种油画般神秘涌动的美感。我想起了他曾经给予过我的一次次提醒和劝告,不由得小声说了句:“谢谢你。”可惜他立即就把这种美感破坏殆尽了,毫不迟疑地嘲讽道:“不用了,我是地痞流浪,人渣败类,当不得你的谢。”“我……我不……”“别这么虚伪小姐,你没这么想过?”“……”“别担心,我再也不会说要娶你那种蠢话了,我怎么配得上你呢?大学生小姐,读了那么多书,身边都是贵族少爷,怎么看得上我呢?”我不知道该说什么,空气似乎越来越闷热了。我的目光又重新在他身上停留了一会儿,那是一具强健的,充满了力量的体魄。我从小就讨厌体格高大强壮的男人,那总让我想到拳头和暴力,想到粗野和兽性。反而是读诗歌时,感受到男诗人那细腻温柔的情感,品味着充满柔情和怜悯的语句时,会幻想出一位优雅的男士,他是文质彬彬的,温和有礼的,甚至是有些弱不经风的。所以此刻尴尬而暧昧的氛围让我万分不适,甚至想夺门而逃。过了很久很久,终于有雨滴打在了玻璃窗上,不久雨水哗啦啦落下,水声仿佛带走了许多热量,我才期期艾艾地开口:“真的很感谢你。”他冷哼道:“安妮小姐从来只有口头上的谢意,这种谢还是收回去吧。”“你在生我的气吗?”迈克熄灭了烟蒂说:“你一定很累了,去睡吧。”见我一动不动,他又嘲讽道:“哦……因为我还在这里,所以你怕得不敢睡觉。”我被他挤怼得气闷,一言不发地爬上了床。最后,我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离开过,因为我实在太累了,沾了枕头就睡着了。清晨他叫醒我,开车把我送回了家。“你怎么解释这个?”在我家楼下,他瞥了眼我的伤口说。我也在愁,昨天早上就出门了,连个电话都没有,家里也不知道急成什么样子了,何况身上还有这么多伤痕。迈克叹了口气说:“我陪你上去吧,就说你在街头遇到了暴乱,道路封堵,然后……在医院滞留了一夜。”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解释,点点头说:“好吧,谢谢。”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