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光恰到好处地在冯定坤脸上转了一转。冯定坤被他的目光刺得一缩,低下头双手交握,小声道:“我……我已经做好了坐牢的心理准备,被判刑是我应得的。”高律师万万没想到前面铺垫了那么久,冯定坤会是这么一副认命的样子,顿时被噎了一下。连一直在一旁闭目小憩的冯定乾也睁开了眼睛,看了过来。高律师笑了一下,俯下身子,和和气气地说:“坐牢最少也要五年吧,小冯先生还有恋人,你的恋人愿意等你吗?反过来,小冯先生舍得离开恋人吗?”被那循循善诱的温和语调点拨,冯定坤想起了路明燃。如果自己去坐牢了,他会等自己吗?看见神色出现松动的冯定坤,高律师继续道:“现在,只要您在这份文件上签个字,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他将另外一份文件推了过来。冯定坤抬起眼睛,看见上面几个放大加粗的字体:放弃遗产继承权承诺书冯定坤飞快地抬起头,看了冯定乾一眼。那天在厨房里的争执又在回忆里响起。“阿鑫才是我弟弟!你根本就是个鸠占鹊巢的冒牌货!你这个□□生的!”他下意识地捂住脸,眼睛酸涩起来。高律师以为他是在抗拒,劝道:“小冯先生,放弃遗产继承权,换来你人生中最宝贵的十年,换来你的青春,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他的话音戛然而止。因为冯定坤已经拿起笔,在那份文件上签了字。以一种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干脆姿态,放弃了冯家的半壁江山。第50章 高律师收拾好文件,很快离开了冯家。冯定坤转过头,目光与冯定乾对上:“你是让我现在就走,还是愿意让我留到明天早上?”冯定乾挑起眉,没说话。冯定坤凄惨地笑了一下:“我已经不是你弟弟了,没理由继续住在这里。我会回白莲镇。”“你可以明天早上再走。”“谢谢。”冯定坤站起来,想回楼上自己的房间收拾东西。他迈出一步,又收回脚,回过头看着冯定乾:“对不起。我没想过要占有不属于我的东西,也没想过要偷走原本属于凌宇鑫的人生。我奢求过不属于我的亲情,但是从来没有得到过。这十六年是我偷来的,但是我也不曾好过,所以我们算是扯平了……以后我们应该也不会再见面了,那天在厨房,是我一时冲动,对不起。”冯定乾点点头。此时是他长久以来第一次心平气和地听冯定坤说话。也许终于斩断了法律上的关系,从此以后再无瓜葛,也让他释然了。“你说我害死了妈妈……你妈妈,我真的很抱歉。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祭拜她一下。”冯定乾打量了他片刻,站起身开口道:“跟我来吧。”他带着冯定坤走到老宅后的祠堂,取出钥匙打开一直紧闭着的门:“天色晚了,就不带你去墓地了,对着她的牌位拜拜也是一样。”冯定坤跟在冯定乾身后抬起脚,跨过高高的门槛,祠堂内点着几排蜡烛,摇曳的烛光中他看见摆在上位的牌位。那些都是冯家祖宗的牌位,最外面的则是冯父冯母。冯定乾点燃一支香,递给冯定坤。冯定坤接过,跪在蒲团上恭敬地拜了拜。父亲冯明黎把他偷梁换柱带回冯家,还留了一半遗产给他这个私生子,十几年来对他也既有责任,也有关爱,这份父爱值得他的三跪九叩。至于冯母,他记得很小的时候,冯母就精神不正常,想必是看到丈夫将外面的私生子掉包带回来,受到刺激所致。但是冯母精神好些的时候,也会抱着他,握着他的手教他读书习字,她是个很温柔的女人。这份恩情,也值得冯定坤为她上一炷香。冯定坤站起来,走上前将香插上炉子。此时他眼睛瞥了一眼冯母的牌位,瞧见上面刻着“……卓瑛之灵位”,心中顿时一震!冯母的闺名居然叫卓瑛?!路家。路明燃在室内装修风格上偏爱地中海风,他爷爷却喜欢中式古朴大气的风格,因此路家的宅邸大多都是新中式风格。这座坐落在春阳山脚的宅邸采用的是粉墙黛瓦的徽派建筑,占地面积极大,远远望去,苍郁山岚之间,高高下下错落有致的马头墙与白色墙面组成了古朴含蓄的建筑群落。路老爷子将春阳山上的溪水引下来,贯通整个建筑群落,如此采用活水而不是静水,便带起了整个建筑中的风水,生生不息。因此走五步便能听见淙淙溪水声,过十步就能看见偎着菖蒲的青石流水。这座宅邸刚建成时,牌楼边立了两块抱鼓石。原本是督工的管事为了讨好路老爷子,特意仿着冯家老宅门前的抱鼓石立的——谁都知道路老爷子对冯家老宅的造园手法赞不绝口,不止一次说过“虽由人作,宛自天开”。哪知道路老爷子见了抱鼓石,脸上却并没有什么高兴的神色,随后没多久便让人将抱鼓石拆了,另立了两块栓马柱。督工的管事一打听,才知道冯家世世代代一直是钟鸣鼎食的富贵人家,那两块象征身份的抱鼓石,冯家完全当得起。但是路老爷子可是靠着父辈白手起家打拼出来的家业,没有冯家绵延百代的兴盛,这抱鼓石就是在□□裸地嘲讽,难怪老爷子不高兴。管事的心里嘀咕,这冯家也真是邪门,都说富不过三代,可这冯家偏就强胜了大几百年,原本看着冯明黎那一代出了个脑后长反骨的冯明襄,偌大的家业想必是要倾颓在这个败家子手里,哪知道后来冯明黎掌了冯家的生杀大权,那冯明襄也仿佛人间蒸发了似的再没声音。及至到了冯明黎的儿子冯定乾上位,竟又是个手段头脑不输其父的人物,真是让一干等着看笑话的闲杂人等妒红了眼咬碎了牙。那冯定乾的二弟冯定坤,管事的也曾听人提起过,听说和家里的嫡少爷是相好,要管事的说,两个男人么,虽说不是什么正道,但是想一想冯家老二背后的那座大山,嫡少爷找了这么一个相好的也不亏。可是新近又听说,冯家当家的冯定乾打算把这个弟弟从族谱上除名。这样一来,嫡少爷和这么一个没了身家的男人搅和在一起,就太失身份了也太不划算了。要他说,王家小小姐,宇文家的表小姐都是不错的。此时,和没了身家的男人搅和在一起的路明燃就坐在后院的观景亭内,亭边的石制灯奴怀中抱着的灯盏也燃起了明亮的烛火,灯芯内掺了驱蚊虫的药粉,点燃后有一种特殊的药草香,让观景亭内只闻虫鸣之声,却无蚊虫之扰。不远处的静水池边,紫色的菖蒲花竞相开放。啪地一声,面前的棋盘上落下一子,让一直心神不宁的路明燃心中一惊。坐在对面的老者微微一笑,问道:“燃燃,该你了。”路明燃定了定神,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路明燃三岁跟着爷爷学棋,八岁上便换了个老师,到了十二岁已经是业余八段。围棋界有这么一句话:十三岁不成国手,终身无望。那时路明燃将将迈到了国手的门槛,却又换了兴趣爱好,路家也无意让他继承国学遗风,他的棋手生涯便这么潦草地结束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