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琦在校园中几乎无所不能,可置身深渊后,那些作弊般的能力统统消失,她抓住汪星燃衣摆的手渐渐变得无力,却无法出声呼救。就在周琦即将彻底和汪星燃分开,独自在无尽深渊沉沦之时,汪星燃抓住了她。汪星燃的视觉和听觉被完全封锁,彻底失去感知方向的能力。处于这种对人类来说近乎绝境的状况,汪星燃却奇异地没有产生任何负面的情绪,他就像一台冰冷的机器,安静地漂浮着,精密地调动身体的全部力量,去感知深渊中的能量波动。在深渊无尽的同质体中,某个特殊的坐标规律地发出极度细微的脉搏般的跳动。那个坐标仿佛触手可及,又仿佛在千万里之外。汪星燃握紧周琦的手,带着她在稠密的深渊中游动起来。不知过去了多久的时间,汪星燃转换无数次方向,游得周琦都快要绝望之际,一点微光点亮了两人的视野。那是一幢老旧的居民楼,在三楼的位置,柔和的灯光从客厅的窗户透出。周琦的泪水夺眶而出,那是——她的家啊!一直在后面被汪星燃带着往前游的周琦,忽然生出无限的力量,她大力地划动手脚,越过汪星燃的肩膀,拖着他飞快地朝居民楼游去。穿过一层无形的薄膜,两人虚悬的双脚终于踏踏实实地踩在地面上。周琦松开汪星燃的手,跌跌撞撞地跑进楼梯口,疯了似的奔往家中。汪星燃的精力和体力几乎消耗殆尽,他身体摇晃几下,脱力地跌坐在地,等待身体慢慢缓过劲来。休息的过程中,汪星燃有些古怪地摸索自己的身体。深渊不具实体,那种如同海水包裹全身的感知是虚假的,没有在他的身体上留下痕迹也属正常。可是他消耗的体力是实打实的,在这样的情况下,他总该是汗流浃背的状态才是,然而并没有,他的身上清清爽爽,还残留着今天早上使用的沐浴露的香氛。难道他的汗水全被深渊带走了吗?深渊原来是这种属性的吗,汪星燃光是想想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抱紧双臂,用力地上下搓动几下胳膊,把鸡皮疙瘩压下去,这才忍耐着隐隐作痛的头疼,从地上爬起来,跟随周琦的脚步走进居民楼里。这幢居民楼少说也有二三十年的岁月了,很陈旧,没有电梯,楼道灯也全都坏掉,对上下楼造成很大的困扰。还没走到周琦的家,汪星燃就对她的家境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汪星燃走到三楼,站在周琦家门外,抬手敲了敲敞开的大门,“我可以进来吗?”周琦闷闷的呜咽声从里屋传来,“你进来吧……”汪星燃刚进屋,通过短短的玄关,便在逼仄的客厅兼饭厅找到了周琦,她趴在残留着油污的饭桌上,把头埋进双臂里,面前是一桌摆得满满当当的饭菜。骨头汤的成色一般,熬煮得并不到位;鱼煎得有些糊了,好几处黑乎乎的;青菜放的油很少,炒得很老;卖相还算不错的白切鸡和烧鸭,都是直接买回来的熟菜。两碗冒尖的米饭摆在小小的饭桌两侧,正等待着主人的享用。周琦在晨会讲话中就有提起过,她的母亲早年病逝,是她的父亲又当爹又当妈地把她拉扯长大的。这个破旧的客厅中,连张沙发都没有,只有饭桌的两张椅子。汪星燃身体还在不停地叫嚣着想要休息,头疼的感觉还在持续不断地折磨他的神经,但他没有在周琦对面的椅子坐下,而是斜倚在墙面上,勉强算作休息。汪星燃轻轻按摩抽疼的额角,四处打量,在满是破旧家具的屋子里找到了唯一一张照片。照片是周琦和父亲在游乐园拍的合影,双鬓斑白、脸上布满褶皱的男人,和一个十三四岁满脸稚嫩的女孩,两人的站姿有些疏远,男人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微微侧头看着女孩,女孩则臭着脸很不情愿的模样。但凡能找到第二张合影,也不至把这张尴尬到近乎窒息的照片当做全家福摆出来。周琦和她的父亲,关系并不好。经济能力不行,做饭也不行,能看得出来,周琦的父亲是一个很笨拙的男人。汪星燃从他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唯一能从他身上找到的优点,就是把这个破旧的家打扫得干干净净。这样的一个男人,确实很难让叛逆期的女儿对其产生崇拜和憧憬。周琦缓缓坐起身,她盯着饭桌对面的空椅子,试图像召唤刘一鸣那样把父亲的投影召唤出来。模糊的影子数次出现,却无论如何都无法凝成人形,周琦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拿起碗筷,把那些冷掉的一点也不好吃的菜往喉咙里塞,想要堵住自己的哭声,却怎么也堵不住从灵魂深处传出的悲泣声。“呜呜呜呜呜……”周琦透明的眼泪逐渐染红,变成艳红的血泪,她慌忙放下碗筷,从椅子滚到地上,不敢让血泪污染这桌父亲给她做的饭菜,她狼狈地趴在地上,一路拖着血色爬到汪星燃的脚边,伸手抓住汪星燃的裤脚,“这都是我的错。”周琦和刘一鸣谈恋爱,第一次被他们的班主任约谈时,两名班主任就叫了家长。那时刘一鸣的家长来了,周琦的父亲没来。第二次约谈也是同样的结果,刘一鸣的家长来了,周琦的父亲没来。周琦的父亲,两次都是电话沟通。没能来学校的理由,两次都是工作很忙,抽不出时间。周琦的父亲是在工地打工的,如果工程紧张,想要请假确实有些困难。当时周琦只是庆幸她的父亲没有来学校,却并不知道,她的父亲查出癌症,药石无医,他拼命工作,是为了能在自己生命结束之前,为周琦凑齐大学四年的学费。班主任对周琦的父亲两次都没能到场也很无奈,只能电话叮嘱他,要好好和周琦进行沟通。周琦第一次被叫家长,休息日回家后,父亲尝试着想要和她沟通,她却非常不耐烦,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句话都没和父亲说。第二次被叫家长后的休息日,父亲改变沟通策略,给她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餐,想在饭桌上和她谈谈。那桌丰盛的菜肴,正是刚才周琦狼吞虎咽的那桌饭菜。然而周琦当时满心被刘一鸣抛弃的酸楚,本来就没多少食欲,再加上她父亲的厨艺十几年如一日地差,她就更没有食欲了。她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才能挽回刘一鸣,她不想听父亲的念叨,不想再待在这个令她感到无比窒息的家。每周唯一一天的休息日,她和父亲大吵一架,在家里才待了小半天,就急匆匆地返校,那么多菜,周琦一口都没动。周琦回学校回得太急,等到公车到站时,她才发现刘一鸣买来送给她的笔记本落在家里了。那个笔记本里写了许多她教刘一鸣写作的内容,也有刘一鸣按照她布置的小作业书写的片段。这是周琦最珍贵的东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