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人却兀自如痴如醉地抱在一起,似乎浑不知身处险境。矢牙实在看不下去,拍马上前拉起伏羿马绳,粗声粗气道:“大王还请先以脱险为重,万事稍后再谈。”狠狠瞪着君无双,恨不得用眼里杀气将他刺两个透明窟窿。君无双恍然梦醒,微微露出一个苦笑。正想推开伏羿怀抱。伏羿却也省起四人处境岌岌可危,顿时收起儿女情长,一振缰绳,率先沿着山坡跃马往回突围。——“十三王叔有令,绝不能放走了射月国的大王!!!”“杀伏羿!杀伏羿!……”震天的摇旗呐喊,血影刀光,马蹄过处,白雪化作血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吵……“……杀伏羿……”清晰的叫喊真实无比,仿佛就在门外。红尘猛然睁开眼帘,一抹鲜血“哧”地泼上窗纱,殷红刺目。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在梦中,他巡视四周——天亮了?什么时候睡到床上的?自己不是被无双封住了穴道吗?无双?!突然大吼着想撑起身子,竟一下跳到地上。瞪着原先还动弹不得,此刻却灵活如初的半边身躯一阵发呆,但很快就将疑惑抛诸脑后,冲出屋外。那水晶般耀眼的熟悉的身影,就在前方马背上,在一身黑袍的伏羿怀中,在射月国死士的掩护下远远地离开他。“无——双——”他狂叫,目赤如血。即使他命不久矣,无双还是执意离去?明明答应过他,在他死前,不会丢下他一个人的……“无双——”全个身,整个人,周围所有的一切都在扭曲爆发。他怒吼,宛如垂死的伤禽,冲过人群,冲向他。“你说过,不会离开我的啊,无双,无双,君无双!”死士一个个拦在他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愤怒地夺刀,劈杀。自己的血,别人的血,浸红了衣,杀红了眼。什么都感觉不到,也什么都不想感觉,只是挥刀,狂舞,杀戮。嘶喊渐如哭泣:“君无双,不要走——”贺兰皇朝的侍卫,穷追不舍。东方,光彩流离。太阳,就将一跃出云,普照大地。君无双笑了,笑着一掌击上身后毫无防备的伏羿。“为什么?”晕厥前,伏羿蓝眸不可置信地盯着他,挣扎着吐出微弱的质问。“我死后,你就会想起从前的一切,明白一切。”搂着伏羿,在他唇上落下轻若风拂的一个亲吻,君无双凄然微笑:“我这个利用你的人,根本不配你再来爱我。”“呼喇”扯下伏羿黑袍,将他稳稳抛进随后的矢牙手里。“带他走,不要再回头。”黑袍从头裹到脚,勒转马头,往截然相反的方向纵马飞驰,扬起滚滚雪尘,引开身后潮水般的追兵。他的目的地,是山坡绝顶。一刀砍死最后一个顽抗的死士,红尘抹去满脸满眼的血,看清正向坡立处疾驰的黑色背影,心胆俱丧——“伏羿,你给我停下!!!”难道他想带无双一齐坠入沟底,同归于尽?震落驶近的一个侍卫,夺过马匹,跟着策马狂追。“无双若伤了半根寒毛,我一定把你剁成肉酱!我发誓!”恶毒凶狠的胁迫反而让前面的背影跑得更快,只差十来步就是崖边。红尘一颗心几乎跳出喉咙,再顾不上吼叫。弯腰从鞍旁的箭筒提弓,拔箭,拉弦——弓开满月,箭如流星,挟万均力量,直射马上人后心。凌厉无俦的箭气破空飞来,君无双无声笑着,就在骏马仰天嘶叫中,勒马,回身。箭划破了风雪尘土,黑袍抵不了锋利的劲气,碎成片片布屑,四下飘散。鲜红如火的太阳射落万千金芒。银衫黑发,在阳光晨风里飞扬。“不不不不不不!!!!!!!!!!!”红尘撕心裂肺的凄厉狂吼响彻雪谷云霄,眼睁睁看着箭头迅疾没入君无双胸口。水银色的胸襟上,顷刻溅染开无数点红梅,凄艳华丽,开尽荼靡。——心脏,像被烧红的烙铁狠命烫了一下,强猛的收缩后,停顿了。震耳欲聋的杀伐,变得模糊和遥远,仿佛戏台上粉墨登场的“破阵子”,锣鼓喧哗,催人热血沸腾,叫他也忍不住想仗剑起舞,尽情挥洒满腔豪情壮志,令千军万马尽皆折腰,俯首阵前,同呼一声“吾皇无双——”“无双——啊啊~~~~~~~~~~~”他真的听到了,那凄切如同杜鹃啼血的哭吼声叫着他的名字,在狂嚣呼啸的山风里穿梭。洒在雪地上的一滩滩赤血,似极了每一个清晨插在笔筒里,映着碧纱窗的红花,朵朵都那么鲜艳、那么真实……时光在刹那静止。雪山旭日,天光云影在瞬息定格。万物凝固的天地间,有一点鲜红,跳跃着,不停在眼前放大、放大……是红尘。拼命拍打着马匹,声嘶力竭地喊着,冲过来。他身后,是明朗不可逼视的太阳——一阵类似冰晶破碎的声音在体内响起,头顶宛如有什么骤然爆炸,一直皲裂到心底最深的地方。铁锈味的热流岩浆般从心脏的裂缝缺口处泉涌喷发,那力量之大,几乎要将他整个人由里到外彻底扯碎撕裂,连五脏六腑、皮肉骨血一齐熔作烟灰!往事,就如潮水,不甘落后地灌了进来,湮没一切……雨过天晴的碧空下,浓眉星眸的红衣少年牵着马走近,满脸灿烂夺目的笑容,让阳光也黯然失色……香喷喷的鹿肉淌着金黄诱人的油,在眼前晃动……“你真的不要了?”少年装模作样地用力嗅了嗅,大声赞道:“好香,好香啊,你真的不吃了吗?”“你的脸好脏,哎呀,别动,别动,我帮你弄干净啦……嘻嘻……好多泥……”少年的笑声清脆得如春天雨后从树梢叶尖滚落池塘滴进心头的水珠,泛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少年的手,隔着衣袖在脸上抚摸,暖暖的,痒痒的,温柔地叫他无可救药地沉沦下去……微微弯起嘴角,喉头强忍许久的血终于随只有他自己能听清的一声轻笑喷了出来。他松手,任自己斜斜滑下马背。骏马登失方向,红尘坐骑又气势汹汹迎面疾冲,马儿受惊,竟拖着一足还缠在马镫里的君无双朝坡立处狂奔起来,转眼半个马身已在坡外。红尘魂飞魄散,使全力自马鞍飞身直扑,凌空抓住了君无双右手,另一手立掌如刀,狠狠斩断鞍镫连绳。骏马悲鸣着坠下雪谷,摔成一团肉泥。红尘也已一扑力尽,被君无双的重量带着不断往下掉。他力贯五指插进山壁泥土里想稳住两人身形。那山泥经昨晚一夜风雪,潮冷松湿,手指拉出五道凹沟,仍无处借力。又滑落两丈,深陷泥中的五指一阵刺痛,撞到块微凸岩石,指骨欲折,却也终于顿住下跌之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