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海城枕着双臂,躺在山谷一片草丛里,叼着根草,遥望高远的夜空。枝头夜隼间或啼叫,和着草丛中虫声呢喃,更显山中静谧。白天的逃亡仿佛已经成了很久以前的回忆。他慢慢阖上眼皮,漆黑一片里,却浮起点点桃花,妖艳绽放着。每一朵,都像冷玄被血箭射穿身体时溅落的血迹helliphellip烙痕、苍白发青的身躯、强忍屈辱透着傲气的眼神在脑海中不停交错浮现,叫他无法集中精神再去思考其他任何事情。可恶!他翻身坐起,一拳狠狠砸在地面。不就是副刺青嘛!即使真的如他所想象的,那刺青是尘烟加在冷玄身上的耻辱,才导致冷玄近乎疯狂地叫侍卫轮暴尘烟,也不值得他同情冷玄!但是为什么,他思绪里如今盘旋的尽是冷玄受伤时的表情?心已乱,从日落开始,他就一直躺在这里,等着天黑,等着月出,等着迷茫消散。可时间一分分流逝去,却没有带走他心底的惘然,反而将之冲刷堆积到了心里面某个更深的地方。ldquo啊啊mdashmdashmdashmdashrdquo他仰天大叫,待回音徐徐平息,才觉得压在胸口的烦躁随着大叫发泄了。手指用力一拉,扯断了嘴里衔着的草。眼瞳映着月华,流转出毫无温度的冰冷气息。忍受非人的凌辱,强迫自己活下来,就是为了报复冷玄。所以,无论尘烟做过什么,他都不会原谅冷玄,绝对不!云潼关前的草地上分布着深浅不一的血迹,泥土里焦味尚存,向人宣告着这里不久前刚经历过激烈杀伐。艳阳当空,直照城楼,白色免战旗帜高高飘扬。仅有几名兵士手执矛枪在城楼上巡回放哨。距城楼半里,风陵大军的军帐一座紧挨一座,整齐排列着,肃穆宁静。最前排的军帐前同样竖起面免战旗。雷海城站在小山丘上,看这形势,双方果然休了战。等天靖大军的援兵到达,风陵大军腹背受敌,恐怕逃不了全军覆没的厄运。那些禽兽不如的风陵兵士,死不足惜。雷海城耸了耸肩,虽然受过风陵皇赠刀的恩惠,但他对顾东神以下的风陵兵士实在没好感。这里的战局已经与他无关。他知道冷玄应该在云潼关内,暂时却没兴趣去找。要继续报复,也得等冷玄将伤养好点,否则折腾三两下就挂了,跟他的初衷不符。只是如何打发这段空虚时间,倒让雷海城颇伤脑筋。他在异世结识到的朋友其实也就寥寥几人。公子悠婚期尚远,现在就去洛水为时太早,而且雷海城实在不大想跟公子雪见面。总觉得,那双波澜不兴的冷淡眼睛,叫他无从退避。或许,该去西岐探望下久未见面的湛飞阳?比起性格阴沉的公子雪,雷海城自觉同湛飞阳那种豪爽之人相处起来容易多了。反正他在这时空是闲云野鹤,没有家国羁绊拖累,就当游历,去西岐见识下总强过无所事事,顺便也看看西岐和天靖之间的战事进行到什么程度。不过眼下得先去最近的城池买身干净衣裳,把自己身上染血的衣服换掉,还得买匹脚力代步。好在离开洛水时,公子悠除了大包干粮,还送了些银两给他做盘缠。他嫌重,只拿了一小锭放身上,买马买衣服应该绰绰有余。舒展下筋骨,他跳下小山丘,没走出几步,一个从未听过的女子声音钻进耳里,脆若银铃,却又细如游丝。ldquo雷海城,你终于来了。rdquobldquo谁?rdquo雷海城四顾,不见人影。那声音轻笑:ldquo想知道我是谁,来找我啊!我就在你背后。rdquo一口如兰香气吹上雷海城颈后,雷海城寒毛直竖mdashmdash没试过被人无声无息欺近身后,他更不回首,一脚迅速向后倒踢。ldquo啊!rdquo落脚处是个柔软的身体。女子惊叫着,身子被踢得飞出数米,摔倒草丛里。她挣扎着刚坐起上半身,额头一冷,一把寒光四溢的匕首已抵住她印堂。ldquo你是什么人?rdquo雷海城匕首微微向前一送,逼女子抬高头。跟一双弯如月弦的眼睛对上,他愣住。眼波潋滟,未语先含笑helliphellipldquo婷?helliphelliprdquo不,不是!尽管那眉、那眼像极了他的未婚妻婷,可女子周身的狡黠气息与婷截然不同。刹那恍惚没有逃过女子灵慧目光,她嫣然一笑,竟不闪避,反伸手抱住了雷海城的腰,整个身子柔若无骨地贴了上来。雷海城倒被这古代女子的大胆作风吓一跳,正要推开她,身后劲风突起mdashmdashldquo姓雷的,接箭!rdquo一箭挟千钧雷霆之势,厉啸破空,急射雷海城后脑。顾东神!雷海城昨日见过血箭的威力,对东神箭再无心存轻视,听这箭来势惊人,要他再像昨天一样,拿女子去挡箭是决计做不到的。那双跟婷相似的眼睛helliphellip他猛地扑倒地面,森冷箭气从上方呼啸而过。几根发丝竟被箭气绞断,四散飞扬。那女子被他压在身下,媚眼如丝嘤咛一声,ldquo你欺负人家。rdquo扬起左手就朝雷海城脖子上抓。阳光折射下,指甲发出暗蓝的淡淡荧光,如果不是细心看,根本不易觉察。雷海城眼角杀气大盛,匕首挥过,女子左手食中两根手指顿时断落。断指处居然没有半点鲜血冒出,女子也依然笑吟吟,似乎丝毫不觉痛楚。雷海城真正大吃一惊,就在失神瞬间,脖子一凉,被女子小指指甲划破了皮肤。不痛,像被毒蜂蜇了口,从伤口到耳根后迅速麻痹。背后同时传来阵剧痛,中了顾东神一箭。ldquo雷海城,你跑不了了!rdquo女子和顾东神齐声大笑。银玲似的声音笑到一半忽变痛呼。ldquo我的手mdashmdashrdquo清脆的一声骨折,女子左臂被齐肘折断。雷海城匕首已经架在女子颈中,但眼前天旋地转,手脚酥麻发软,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指甲和箭头,一定都涂了烈性麻药helliphellip意识彻底陷入黑暗前,听到女子恨声道:ldquo顾东神,你滚开,我要杀了他helliphelliprdquo半睡半醒间,身体仿佛躺在水床上,不断轻缓摇晃着。隐约有说话声在周围响起,却听不清楚,只觉得喉咙又干又痒,雷海城忍不住伸手捏住了自己脖子。ldquo醒了?rdquo银子般优雅冷硬的询问令雷海城完全清醒。映入眼帘的,是宽敞得几乎能容纳十来二十个人的巨大车厢。四壁和车顶都包着月白色绣金色花纹的锦锻,车帘低垂密不透光,看不出车外是白天还是黑夜。梅红流苏随车轮行进左右晃动,从幅度判断,马车的速度很快。他身下,枕着张黄黑相间的厚实虎皮褥子,跟车厢里其他摆设一样,流溢着不言而喻的贵族气息。车厢角落里,点了四方形的烛灯。御焰燎就坐在雷海城对面,烛光将他原本就颀长的身影拉得更高大,几乎将雷海城整个人罩进了阴影中。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