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夷则仰起脸,想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做侠客很好,行侠仗义,惩恶扬善,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到哪里,就可以去哪里。累了,可以回太华跟师傅师兄弟们一起喝酒,堂前看雪,舞剑对弈。日子多逍遥?”“是啊,这样的日子多好,逍遥天地,再无拘束。我也喜欢这样的生活。”乐无异也仰起脸,靠向身后的门框,悠悠道,“天地之大,我们才见过多少?我还想要去更多的地方,见识一下不同的风俗人情,跟着师傅一起,不断地研习偃术,为更多的百姓做出更好的偃甲,这样的生活才是我想要的。”夏夷则听后,有些黯然,苦笑道:“你的确适合这样的生活。”“那夷则你呢?你想要怎样的生活?”乐无异问,“你自己也说了,自幼没有在宫中住过多久,与父兄感情都不甚亲厚,争权夺利的事情你素来不喜,那你又是为了什么,非要到那是非之地呢?皇宫啊……听起来就是个一辈子都出不来的囚笼。”夏夷则闭了闭眼,轻轻叹息:“是啊,永生永世,不得超生的地方。”这声叹息里的哀伤太重,乐无异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疼得突然而强烈。他抓紧了手心,问他:“夷则,你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回去?这话他没有说出口,因为他忽然发现,他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这种话。夷则是三皇子,自有他肩负的责任,怎么能因为他的一句话便改了心意?况且……自己算是什么人呢?夏夷则听出他话中隐情,却没有回答,因为他知道,他无法回答。于是他说:“无异,你刚刚不是问我,为什么想要做皇帝吗?”乐无异已经按捺住心中的涩然,接到:“你说。”“还记得上次我从村子里回去后,在客栈跟你说的话吗?”夏夷则道,“我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认识到,一个人的力量太渺小,即使我往来奔波,然而身无长物,唯一可以帮得上忙的,只有用法术截断水流。医术我不会,偃术我不懂,官府无作为,我也毫无办法……你知道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吗?好像……好像我整个人的存在,在巨大的苦难面前,都毫无意义。”“夷则,你不要妄自菲薄!”乐无异恼了,“你是第一个赶到村子里截断水流的人,很多人因为你而免于中毒,那么多时日的不眠不休,你都留在村子里守护着大家,你那么厉害……”“可是依然不够,不是吗?”夏夷则打断他,语气严肃许多,“若是官府有所作为,便不会迟到许久延误救命时机;若是水利工事灵活,便不需要法术一一截断水流;若是严惩贪官污吏,查办药店毒物,便不会有那么多毒药公然在市上流通贩售……这一环环,若是均严格治理,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不治而亡。”乐无异好像有些明白他在想什么了。夏夷则继续说:“以前我很憎恶权利,我觉得那简直是万恶之源,因为有权,便会罔顾人意肆意杀伐,因为求权,便不惜代价手段用尽,我在宫里,看到过太多的罪恶,觉得那里简直污秽不堪,多呆一天都要窒息……可是后来我也发现,其实权势,有时也是一种力量。”“大权在握,可以获取更多的消息,可以知人善任、惩奸除恶,可以调动军队、可以指点江山,可以做很多别人无法做到的事情。”夏夷则闭了闭眼,“我知道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善意,也知道万恶难除,然而……”“我明白。”乐无异道,“世人虽苦,还望诸恶莫作。”夏夷则闭上眼,问他:“终有一天,这河山万里,终将为我所有,晨昏日月,你我道长而歧。到那时,无异,你会如何待我?”良久,乐无异都没有答话,久到夏夷则都怀疑他是否睡着了,才听到他清醒而坚定的回答:“若真有那一日,无论你是皇帝李焱,抑或夏氏夷则,对我而言,都不再那么重要了。前路殊途,各自珍重吧。”说完这句,乐无异站起身走了。馋鸡蹦跶着跟上。夏夷则仰着头闭着眼,苦笑低喃:“各自珍重么?”他站起身,轻松破开被锁的门,看着乐无异的背影消失在院中,手心攥成拳头,目光深沉。前路殊途,各自珍重?他的眸中渐渐染上厉色,深邃霸道。乐无异,你救赎了我,现在却说要与我殊途?夏夷则恢复淡然,负手而立,气质凛然。殊途?哪儿有那么容易。乐无异,这河山万里终将为我掌控,天下之大,莫非王土,你往哪里走,我的路就往哪里开,你如何与我殊途?天色将明,长安乱象。——————————————————————————第三十一章谢衣熄了灯,朝床上走去。他这些日子一边赶路一边做偃甲,着实有些累了。忽然,他脚步一顿,侧头向窗外看去:那里静静的,没有阴影。谢衣掉头向那边走,抬手支起窗户,一柄剑横在他肩上:“别动。”谢衣的手顿了顿,却还是将窗户支好,淡笑:“沈先生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沈夜凑近几分,剑贴着他的脖子向前伸了一些,口中道:“真没想到,这么快,我们又见面了。”“几日不见,沈先生竟然要对谢某刀剑相向了吗?”谢衣面带微笑,好似全然无辜,“不知谢某可有得罪之处?还望明示。”“明示?”沈夜伸手探到他身前,扣住他的腰,悠悠道,“本座以为,你很清楚。不是吗,初七?”话音刚落他的手已经与谢衣的手绞在一起,灵力互相冲撞,谢衣周身受制,却依然不以为意,甚至好心情地与他拖延:“谢某不明白沈先生在说什么?”沈夜收起手中的剑,整个人贴上他后背,嘴巴凑到他耳边,缓缓道:“怎么,想要装傻?偃师谢衣与杀手初七本就是同一个人,上次在林中你已然承认,今日却又变卦,实在不像是你的作风啊?”谢衣偏了偏脑袋,镇定道:“你说我是初七,有何证据?”“还需证据?”沈夜笑,“谢衣根本没有见过初七,本座也从未在谢衣面前提过初七,你听到本座指认你们是同一个人时却毫不意外,这不就是说,你知道初七是谁?况且……这石头,我上次可是系在初七身上的。”谢衣低头看到腰间系着的青石流苏,不由叹了口气,知道拖不下去了,却还是笑着反驳:“其实你说过一次的,那次守夜时你问我有没有兄弟。”谢衣回过头,两人面对面,近在咫尺的距离并没有让他有所触动,而是颇为有礼地问了一句:“沈先生可否先放开在下?”沈夜眯了眯眼,谢衣的反应实在出乎意料,他看了一会儿,发现谢衣连嘴角的弧度都没变过,也不知在想什么,不由气结,收了手中灵力,松开他,后退两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