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措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入屋坐了下。半靠于谭歌很喜欢的那个单人粉白沙发,手肘搁于扶手,手指托着下颌,他像瞻赏艺术品那般面带微笑地看着我那个十三岁的女儿。二十岁的沈措独立于校园过于少年老成,三十岁的沈措周旋于商场又过于锋芒毕露,四十岁的他已经完全把那副骨子里流露出的凌驾他人之感收敛得一干二净,笑容的收放、眼神的指向、声音的抑扬顿挫乃至眉尖唇角的勾挑都拿捏得极具火候,贴切自如。“你在看什么呀?”哭了一阵子的谭歌意识到沈措的目光,颇有些不好意思地自己爬了起来。沈措换了一个坐姿。倾身向前,十指相扣,手肘支于膝盖——这个动作一下子拉近了他与谭歌的距离,我甚至怀疑他那长得有些夸张的睫毛即要触到谭歌柔软的面颊上,他说,“一个漂亮女孩就算在哭泣,也还是很惹人心动的。”“我讨厌老男人,”谭歌依旧咬牙切齿,对刻意的恭维毫不感冒,“所有的老男人都自以为是,仗着阅历与经验,妄图掌控一切。”“哈,”棱角挺好看的唇勾了勾,笑出一声,“同感。”“你觉得我漂亮?”谭歌大约也觉得火气撒错了人,又凑过头向沈措靠近了些,一双大眼睛里写满了黯然与不甘,“可我想找个喜欢的男生接吻都被拒绝了,还是我的初吻呢!”“你还太小,”沈措伸手掌起谭歌的脸颊,以拇指轻擦过她含泪的眼眶。他拭去她眼泪时噙起的笑容简直堪比起泡的鲜奶油,天性嗜甜的女孩十有八九会神魂颠倒。他说,“如果你十六岁的时候还没有献出初吻,就来找我。”“十六岁?”听见这话的我破口就嚷,“不行!至少二十岁!”“现在不行吗?”小丫头果然被他的鬼扯说动了心,一本正经地又要索吻。“不行,”些微眯起的深邃眼睛衔起了一丝笑意,眼角的笑纹一刹就加深了,“以前我和你爸爸打架还是平手,现在恐怕得输给他了。”“好想明天就十六岁。”谭歌哀叹一声,蔫着她的漂亮面孔躺回床上。没过一会儿忽又侧过头问,“欸,沈措,你也喜欢过人吗?”“那是自然。”“你有遇见过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的情况吗?”“当然也有的。”“那时你怎么办呢?”“我从不让自己处于追求者的劣势地位。当你发现一个你很喜欢的人却没有同样注意到你的时候,你就应当自我提醒‘我该变得更优秀了’。”“变得更优秀?”“是的,”沈措点了点头,“对于你这样的女孩来说,或许是新买的唇膏,或许是年级里数一数二的成绩,或许是弹得一手好琴。”“可是,你难道不是那种只要勾勾手指,女孩就会趋之若鹜的人吗?”谭歌睁大眼睛,一脸疑惑与不可置信,“我觉得你是那样的人。”“大多数时候确实如此。”并不刻意否认自己的辉煌情史,沈措微微一笑,“不过,事情总有例外。”“是什么?”“我在大学的时候曾和一个男生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孩,那个男生家境殷实,又高又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是个无可挑剔的对手。”“我知道你说的是谁,”谭歌朝我扔来怒气冲冲的一眼,没好气地说,“然后呢?”“他对那个女孩展开了最热烈的追求,每天名车接送礼物相赠,甚至动辄就以玫瑰铺满校园。”“果然我没说错,他就是个暴发户!”再朝我扔来一眼。“那个女孩很漂亮,但却骄纵任性。我意识到同时两个出色男生的追求会加重她的优越感,而另一个同样漂亮的女孩的选择则会干扰她的判断。所以我决定转移目标,先从追求她的室友开始。我想每天晚上我的名字出现在她们的聊天内容里,不亚于央视新闻黄金时段的广告。”“这很无赖!”犹挂泪痕的脸孔放了大半的晴,谭歌翘着唇角说,“没想到你当年那么无赖。”“不要曲解我的进取心。”他以修长食指点了点谭歌的鼻子,笑,“不管怎么说,喜欢一个人最好的办法是让他先来喜欢你。”“后来呢?那个女孩后来和你们当中谁在一起了吗?”“后来,那个女孩成了我的第一任妻子,”沈措似笑非笑地瞟了门口的我一眼,微一耸肩,“而你爸爸只好改变性取向去喜欢男人。”这混蛋王八蛋居然歪曲事实诋毁我!但是显然谭歌非常受用,她终于彻底擦干眼泪,阴霾扫尽地大笑起来。第24章 番外垂杨紫陌沈措弹钢琴的时候,谭歌就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眼不眨看着他。她双手托腮,眼神笔直,蕴积了一脸莫名其妙的花痴与憧憬。“擦擦。”我坐在她身侧,打量了她十来分钟后,终于忍无可忍地抽了张纸巾递给她。“干嘛?”她接过纸巾,鼓腮瞪眼地望着我。“擦擦嘴!”我的声音充满了一闻即知的妒意,“口水都流出来了。”“你管!”作为钢琴教师沈措显然不合格,他自顾自演奏的时间多过对学生的悉心指导,但谭歌似乎对此毫不介意。“如果你有女儿,你也会为她演奏吗?”琴声戛然而止,沈措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反身坐在琴凳上,对视着谭歌的眼睛说,“我会给她一切最好的。”“哇!当你的女儿好幸福啊!”“咳咳……”我颇为不满地咳了几声,示意沈措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刻意把“好爸爸”这个标准拔高。他朝我瞥来一眼,很快又挪开了眼眸。“也不一定。”微微一笑,“没准我会变成一个保护欲与占有欲一样强烈的老头,把每一个企图上门把她从我身边带走的臭小子打出去。”“听上去你很喜欢小孩子哎,”谭歌把目光投向了沈措戴着戒指的无名指,“为什么不让你太太生一个呢?”“他……”似被这丫头的煞有介事与胡搅蛮缠呛到了,沈措咳了几声,抑着一口笑说,“生不出。”“可以去医院看看啊,”谭歌掐了一把怀里的抱枕,继续一板一眼地说,“我听我同桌说她的阿姨快四十岁了才生的小孩,就是去医院看好的。”沈措大笑起来,“再看也生不出啊。”可怕的变化是谭歌开始化妆了。着魔似的刷我的信用卡,往家里搬了一摞化妆品,把原来很山清水秀的一张脸蛋抹得奼紫嫣红。我看见她站在穿衣镜前以一个成年女性的模样躬身嘟嘴,涂抹唇膏的姿势娴熟自若。虽然过去的我一直想矫正这丫头对男人的审美,但这次明显矫枉过正了。担心邱岑歌回来后没法子和他交代,于是变换着语调与口气地对她循循善诱,“你和班上的男生多说说话,别有事儿没事儿就缠着你沈叔叔。”“我不,那些男生看着都幼稚得要命。”对我的建议不理不睬,她说她要开始“女为悦己者容”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