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眼环视这间敞亮华丽的病房,想着一个男人的“好日子”理应有酒有色,我发现自己并不太感到难过,只是有些遗憾。于是我冒出了一个荒唐且大胆的念头,我要给我爸找个女人。走出我爸的病房,我想起了拘留所里那位能吟一口好诗的老K,给他打了电话,讲了讲我爸的情况,便问他有没有胸怀大爱的姑娘介绍。“你爸……这么快就不行了?”我在拘留所时常把外头的老袁挂嘴边上,所以老K早知道。“恩,医生是这么说的,我看着精神头倒还好,反正提前准备着吧。”“节哀啊,你千万得节哀。”“还没死呢,再说我也不哀啊。”我的声音特别平静,跟那位大主任似的,也真正做到了笑对生死,特别牛叉。“嘿,一般人这时候不是哭天抹泪,就是忙着给老人张罗后事,你这样的孝子真是千古奇谈!不过你算是找对人了,公关、模特、还有那些顶痴情的果儿,老北京八大胡同里的名妓,就没我老K不相熟的。关键是你想找个啥样的?”老K说起这些来滔滔不绝,我与他远隔千里都能看见那张眉飞色舞的脸。我以前常跟我爸开玩笑要给他找个女人,但没一次付诸行动。此刻我手心盗汗,掩着话筒小声说话,还不时偷瞄一眼周边环境,鬼祟如心虚的贼:“也就是年轻漂亮的,腰得细,最好还有点格调,别是那些发廊里常见的,我爸活一辈子了就开这么一回荤,不能委屈了。”“格调,保管有格调!我这儿碰巧有一个,参加过选秀节目,差点就成明星了,你看成不成?”“成,你的审美力我放心。那价钱……”“那要看你想找人家干什么了,一对一那价钱好说,如果要单挑你们父子俩——”“得得得,你别无的放矢又放屁的,先听我说。”我仔细想了想,觉得我爸这把快入土的老骨头也干不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便跟他说,“就陪老人聊聊天吧。”作者有话要说:第三十三章 我图百世流芳我不喜欢顾遥的经纪人,他就像条滑溜的大鲵,见人伏低,见鬼自矜,一点不比吉良与生俱来就温良恭谦让。越与大鲵(他的法语名字太难发音,姑且就称之为“大鲵”)相处,就让我越感愧对吉良,也不知道他在日本过得好不好,有没有结识能促使他一往无前的新缘分。我即将参与拍摄的那部舞蹈电影,片名暂定为《大舞蹈家》,我与顾遥搭戏,虽不是男一,却也是相当有分量的角色。对于它,我有很多想法,它们常在深夜里将我惊醒,它们就像春天的新笋欲破壳而出,醒来的瞬间我若扪心聆听,就能听见一阵拔节生长的噼啪响声。有时我会按耐不住给顾遥打电话,然而顾遥对此并不热情,比起一支技巧绝伦、情感勃发的舞蹈,他更热衷于按部就班地为自己完成一部电影,比如开机前的宣推就是他近期的头等大事。大鲵自有一套说法,大致就是文艺片也有文艺片的玩法,票房不够,奖项来凑。对电影人来说这点无可厚非,但却免不了让我有点失落。我忽然怀念起与skylar她们在排练室疯跳疯舞的日子,我不知道签约对我来说,意味着离舞蹈更近还是更远了。与新团队相处一阵子,我发现黎翘的名字也常出现在大伙儿口中,尤其是大鲵。“最近黎翘风头太盛了,新出的明星福布斯榜又夺了第一。他的电影部部卖座,就算业内恶评一片,一点也不影响那些国际奢牌疯了似的追在他的身后。”这话不假,黎翘虽与国内媒体交恶,但他一直都是时尚界的宠儿,他是不少国际顶级奢牌钦定的亚洲区唯一代言人。我从这些话里敏感地意识到,天王与天王间的心有不忿竟是相互的,黎翘看不顺眼顾遥,顾遥也未必待见他。“黎翘搞他那家艺术中心,随随便便就投入两个亿,可见他那些代言费有多好赚。”大鲵补充说下去,话里冒出酸味,“反把真正的影帝撩在一边,真不能理解那些老外的品位。”“有些人是老天爷赏饭吃,比别人付出的少偏偏得到的却多。”顾遥陷身在沙发里,神情看着不喜兴,不着痕迹就损了黎翘一道,“不过人各有志。图名的图名,图利的图利,都不是罪过。”“那你图什么?”损我的爷我当然不痛快,突然就在边上插嘴。顾遥敛起笑容,一字一顿何其慷慨:“我图百世流芳。”说罢他就大笑了。他点了点我的鼻子说,这是《大舞蹈家》里的台词,你忘了吗?大鲵又问:“顾遥,你那些投资回本了吧,最近楼价是不是有点回升。”“我又不急于用钱,反正不至于倾家荡产,慢慢等着政府调控,楼市升温吧。”顾遥轻叹一口气,挥手打发对方,“行了,别在骆冰面前扯这些乱七八糟的,让你安排晚上和瞿导他们见面的呢?”一直随车抵达约见地点我才发现,顾遥口中的“瞿导”竟然就是《X-girl》的总导演瞿立中。如果没有范小离那一茬,我未必能记得这张脸,可我不止一次听那丫头抱怨,导演的手中对她不安分,眼神也不安分——对了,何止抱怨,我自己都曾亲眼见过一回。“瞿导,你好。”我一滴酒不进已经浑身燥热,不痛快到了极点,还听着顾遥跟我介绍,瞿导不仅是在浙视手握重权的大导演,还是影视公司的股东之一。“顾遥的眼光不会错,既然他说你很能来戏,你就一定会红的。”大导演自然不会记得无名小卒,这人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车不用我开,可酒却是涩嘴得很。没灌下几杯我就脑袋发昏,决定以一种最蠢的方式来证实我的揣测。“瞿导,可能您贵人事忙不记得了,我们以前见过一面。”“是吗?你说说,我们在哪儿见的?”这个男人眯起镜片后的眼睛,细细辨认我一晌,说,“哦,我想起来了。我们确实见过,是不是曾有一档节目,你来面试过?”“不是,但是确实是因为一档节目与你见过,你还记得范小离吗?”瞿立中只稍稍瞪了蹬眼睛,立即又恢复一脸常态,笑着说:“记得啊,那丫头特别会跳舞,细眉细眼的,也挺上镜的。”“可她可能再也不能跳舞了,她被一鳖孙给潜了,您知道这事儿吗?”我的态度引起了顾遥的注意,在事态变得更糟之前,顾遥笑着打圆场说,“今天不谈电影以外的事情,骆冰啊,你是晚辈,跟那么多前辈一起还有不少东西要学。”我得把嘴闭上了,因为下一秒钟我就能对那姓瞿的骂出“我肏你爹妈”,周围人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我意识到自己的模样儿够蠢的,于是跟鳖似的把受挫的脑袋缩回去,看着他们碰杯,听着他们胡吹,不再多话。回程路上我挺忐忑,心想到底顾遥比黎翘脾气好,若是他俩交换,这会儿我怕是早被他一脚踹下去,追着车屁股跑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