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关于赵淳在奏疏中提到的问题,责令相关衙门自检自查,如果真的查出问题,要积极检举揭发自己的过失。用脚后跟想想也是不现实的,只是内阁处理类似奏疏的常用手段而已。可赵淳这一举动算是捅了马蜂窝了。南直隶一干大佬请托都察院佥都御史罗恒,上书弹劾赵淳,说他包庇贱民,鱼肉乡绅,扰乱备倭方略,一顶顶帽子扣上去,卯足了劲要送他回老家种地。沈聿通过吏部的同年找到文选司郎中程弛,希望他从中斡旋。吏部无小官,不要小看这区区五品的位置,全国一千多个知县、知州的命运前途,几乎全部掌握在他的手中。程弛钦佩赵淳的为人,答应尽量相帮。与此同时,沈聿作文章一篇,将安江县遭遇倭乱的过程完整记录,言辞生动,绘声绘色,扣人心弦。以沈聿在文坛中的地位,这样的文章岂有不火之理?连带着赵淳火了,罗恒也火了。一个指名气,一个指血压。相传小阁老吴琦拿着那篇文章怒冲冲闯进郑迁的值房,质问他:你的好学生沈聿为何要与我作对?郑迁依旧带着温和的笑:“年轻后辈追名逐誉可以理解,小阁老怒从何来?”言下之意,沈聿宣传自己的抗倭功绩,往自己脸上贴金而已,你生哪门子气?吴阁老闻讯从自己的值房赶来,训斥长子:“吴琦,不得无礼!出去!”吴琦愤愤瞪了郑迁一眼,拂袖而去。……怀安正在小书斋里抓耳挠腮的同时,荣贺无所畏惧的人生也面临着空前的挑战。温阳公主府,荣贺整个人像被雷劈了似的。温阳屏退宫人,来回踱着步子。却说襄宁伯刘承欢离开祁王府之后,不敢拖延,立刻找来了妥帖的买家。放眼京城,有闲钱消化这些珍品的买家屈指可数,要么是大典当行的东家,要么是古玩界的大佬,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眼力极好。三两眼就能看出真伪、年份,极少有打眼的时候。也因此开出了十分合理的价码。诸事顺利,偏偏里头出了个胆小怕事的主,借口去钱庄取现银,出门就报了顺天府,因为他坚信里面有些东西出自大内,谁碰谁死。他安闲富贵的人生才刚过一半,还不想死呢,那就只好把刘承欢送交官府了。顺天府的差人一看,竟是个伯爵,当时就头大如斗,可现场正在交易的物件又实在非同寻常,只好回去请示知府。光天化日,公然买卖大内之物,曹知府当然要将其收监,并将卷宗递交刑部,抄送司礼监。司礼监历来对大内物品失窃的情况极为重视,立刻派人来查,轻而易举便查到了祁王头上。这下麻烦大了。刘承欢自然不敢供出祁王,一口咬定是自己盗窃王府之物,被顺天府移送刑部鞫审。一时间闹得人尽皆知,满朝文武都在等祁王表态,皇帝闻讯直接出关,遣人传召祁王进宫。荣贺从未经历过这样的事,小脸吓得惨白,那是他的亲舅舅啊,是娘亲留在这世上唯二的亲人了!要是自己一时胡闹把舅舅害了,他要愧疚一辈子的。温阳公主思来想去也没想到好的办法,拧着眉头看向荣贺:“你还杵在这儿干什么?要是还想让你舅舅活命,就赶紧去求你父王,事到如今只有他能顶得住了。”吓傻了的荣贺瞬间醒悟,带上伴当太监匆匆离开公主府,钻进了姑母为他备好的轿子里。……祁王不同往日闲适随意的居家打扮,而是换上一身红色团领的蟠龙袍,头戴翼善冠,腰革玉带,脚蹬皂靴。王妃帮他掸平衣裳上的褶皱,像是正要出门。荣贺哭天抹泪的进门,“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父王。”祁王见到他,一口气没倒上来岔在胸口,捂着前襟坐在床榻的踏板上。指着儿子好半晌,才咬牙切齿的挤两句话来:“你还知道回来,看你闯得这祸事!”是的,这对于宅心仁厚的祁王殿下来说已经算是发飙了,往常可说不出这么“重”的话。荣贺怕得直掉眼泪,额手俯身:“儿臣知错了,父王。”祁王见他吓得直哭,目光由愤怒渐渐化为怜惜,反复回味自己是不是话说的太重了,伤害到了孩子……孟公公已经上前扶起荣贺:“世子先起来,一切有殿下在,不要怕。”荣贺泪眼婆娑的看看父亲,看看嫡母,又看看孟公公,最后看到了殿内摆着的一座晶莹剔透的玻璃围屏。这围屏看起来很值钱,那天光线暗,没有注意到。“你你你……别往那儿看!”祁王实在怕了他了,叫得他回过神,嘱咐道:“父王进宫面圣,你与你母妃呆在府里不要乱跑。”荣贺噙着泪点头。祁王又嘱咐孟公公:“你也留在府里,看好那座围屏……呸,看好王妃和世子。”他都气糊涂了。孟公公躬身应是,打发妥帖的太监一路随行。祁王妃叹道:“别看你父王平时寡言少语,就觉得他不疼你,其实他最疼的就是你。”祁王妃看的透彻。她是嫡母,与荣贺的关系仅仅算是和睦,视如己出那是说给外人听的,她自己都不信。她才刚过而立,自然不会放弃生养一个孩子的念头,只是里里外外体己的人都劝她,一定要对荣贺好,日后或许还要指望他云云。可祁王妃无法说服自己带着目的对一个孩子嘘寒问暖,更无意将他带在身边,所以荣贺从生母过世后就一直住在世子所。没娘的孩子,往往也不太愿意亲近父亲。祁王不善表达关爱,荣贺也看不惯他谨小慎微的做派,父子间一直存在着一些难以消弭的隔阂。祁王府毕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妃希望他经历过这件事,可以懂事一些,能体谅大人的难处。……皇帝提前出关,气不顺是很正常的,就算是平时,他也从未对祁王有过什么好脸色。他看似清静无为,实则心机很深,惯于站在幕后操控朝局,享受坐山观虎斗的乐趣,在他手下活下来的朝中重臣,忠奸尚且不论,首先都是双商超高的大佬。祁王素日安分守己,努力维持老实儿子的形象,尽量降低存在感,也是为了这帮神仙打架的时候不要波及到自己。然而这次面圣,祁王一反常态。他当面向父皇表明:国库赤字,要购置军秣粮草,要发边饷,要治理运河和各地赈灾,他每每想到父皇日夜闭关自苦,为生民祈福,就忧虑的难以入眠。因此他决定向户部捐银五万两用于赈济灾民,以解朝廷燃眉之急。还声称:“臣受天下人供养三十有三年矣,而今朝廷有急,臣岂敢坐视?”永历皇帝、祁王的亲爹,都险些不认识他了。只见皇帝缓缓走下龙椅,在距他一步之遥的位置停下脚步,缓缓道:“亲王一年的俸禄折银约一万两?”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