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刚说什么?”沈聿问怀铭。怀铭的声音冷森森的:“他说立志要成为吴琦那样的人。”“哦,是吗?”沈聿的声音很沉。“是的。”怀铭的声音堪比屋外的冰天雪地。第68章 雪一直下, 气氛不算融洽。怀安眼看着老爹和大哥的脸色一点点变黑,大脑思维开始混乱……他们之间的谈话,似乎没同频啊。沈聿靠在炕头, 拿起一本书来,装作看不见。怀铭乜着弟弟,默默挽起了衣袖。怀安眼见大事不妙,赤着脚就跳下炕去。怀铭也翻身下炕, 也不做以大欺小的事,好整以暇的穿好鞋,放出他好几步远, 才追上去。怀安仗着个头矮小, 从堂屋的四仙桌底下钻来钻去, 腾挪躲闪, 高呼冤枉。掀翻了椅子,踢倒了凳子,沈聿从书本间抬了一下眼皮, 又耷拉下去。他可以烦躁吗?不, 不能。这是拥有两个儿子的“快乐”,怎么可以烦躁呢?“等等等等!”堂屋里,怀安高举休战白旗, 他需要捋一捋其中的逻辑。小阁老=吴琦=卑鄙无耻, 穷凶极恶,恶贯满盈的人渣败类?偏颇了, 实在是偏颇了!“大哥, 你听我解释呀!”怀安道。“说。”怀铭坐在椅子上, 从桌上翻过一个茶盅,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压压火气。怀安无奈叹气:“你们这一代的孩子呀,对小阁老这个称呼有些误解,是很正常的……”他话未说完,怀铭把茶盅往桌上一磕,凝眉怒目的样子像极了沈聿。怀安赶紧溜远几步,接着道:“那个吴琦,他是个人行为,不能代表整体!我要做,就做一个品德高尚,洁身自好,爱护百姓,为国为民的……小阁老!”怀安攥拳,主打的就是一个三观极正!怀铭差点被他噎着,说了那么多华丽丽的废话,还是要当小阁老。“你怎么就不能立志好好读书,将来自己做首辅呢?”沈聿从屋里出来,提着他的两只小鞋:“把鞋穿好。”怀安知道,老爹像自己这么大的时候,一定有过类似志向,不用说,大哥也有,可人家是真有那个实力啊。“人贵有自知之明……”怀安扶着老爹的手穿好鞋,笑道:“爹是翰林官,国之储相,还是很有希望的!”沈聿敲了他的脑袋一下:“这种话在家里玩笑玩笑就罢了,不许拿到外面说,徒增笑柄。”怀铭为父亲倒了杯茶,沈聿也坐下来。“我懂我懂!”怀安揉揉脑袋,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的:“事以密成,语以泄败。大哥那天教了的。”“……”八仙桌两端,父子二人扶额的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明明很正常的一句话,被他这么一说好像要谋大逆…………次日,兄弟二人天还没亮就出发回城,怀铭只请了一天半的假,下午还要回学堂去,马车平稳时,也不忘拿书出来看。路途枯燥,怀安在狭窄的车厢里动来动去,怀铭见状,拿出一本《中庸集注》:“这个你应该看得懂……”他其实也不太确定。怀安知道自己打扰大哥看书了,带着歉意接过来,安安静静的坐好,半个时辰过去,车厢里只剩翻书的轻微响声。见弟弟总算能沉下心来看一会儿书了,怀铭很欣慰,十分兄长范儿的说:“有不懂的地方就问大哥。”没人理他。怀铭将书本从眼前拿走,只见他的好弟弟,真正沉下心了,双目紧闭,呼吸匀称,倚着车壁睡得心安理得……怀铭满脑子只剩一句话: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敢坞也”。可看他睡成一小团儿憨态可掬的样子,又觉得小孩子本就该是这样的。从小到大,师长都说他天资过人,他尚且要日夜不辍的用功。他见过太多资质平凡的孩子,被规尺逼着死记硬背,点灯熬油的苦读,打肿了手哭红了眼,熬得体弱多病。科举之路何其艰苦?放榜之时站在贡院外一看便知,春风得意者才有几人,多是愁眉苦脸,或泣不成声,这些人肩负着全族的希望,根本没有回头路可走,他们耗干了青春,磨光了锐气,有人半途放弃,有人穷困潦倒,有人或病或疯,有人皓首穷经仍是白衣童生……怀铭从长凳下筐子里拖出一条厚厚的毯子,轻轻搭在弟弟身上。看着弟弟稚嫩的脸颊,又想到家里可爱的幼妹,有什么关系呢?有父亲在,有自己在,他们一生都会平平安安的。马车在街口停下,车夫将厚厚的车帘掀开一条小缝:“大爷,胡同里堵了别的马车,进不去。”怀安脑袋向前一磕,醒了。发现自己把口水弄到大哥衣服上去了,怪不好意思的。怀铭道:“我们走进去,走吧。”怀安揉着惺忪睡眼跟着大哥跳下车。原来胡同口停了几辆马车,家门口也停了两辆,将狭窄的胡同堵得水泄不通,进进出出的许多小厮仆妇正在搬东西。二人惊喜:“是祖母和婶婶他们来了!”家里热热闹闹的,李环媳妇指挥着下人们整理箱笼,有条不紊,忙而不乱。不但二婶回来了,二叔也回来了,他奉命回京接收的以兵代赈的流民,正好回家好好过个年。一家人都聚在上房说话呢,见兄弟两个进去,又是一阵喧腾。两人给祖母行了大礼,拜见叔叔婶婶,与兄弟姊妹问好。怀安围着祖母说了一大堆好听的话,把祖母哄的合不拢嘴,鬓边新生的白发都变成闪着银光的亮银色。陈氏将怀安揽在怀里,因舟车劳顿而疲惫的脸上满是享受天伦的喜色。“老大催得急,这一下子都来了京城,铭儿明年秋闱可怎么办?”陈氏问。怀铭笑道:“祖母宽心,人要是考得上,住在桥洞底下都能考得上。”陈氏一愣,随即大笑:“糟糕糟糕,怎么一时不见,铭儿也变得促狭了!”“母亲看这些个孩子,才半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季氏道。“是啊。”陈氏笑道:“芃姐儿都满地跑了,我们哪里能不老呢?”正躲在人堆儿里偷果果吃的芃姐儿突然被点名,硕大的柑橘吧嗒一声掉在地上,咕噜噜滚落在二叔沈录的脚下,整个娃原地呆住。众人又是一阵哄笑。沈录剥开那颗橘子,招手让侄女过去。芃姐儿这年纪还不太记人,分开半年就容易生分,沈录身上又带着武将的杀伐之气,躲在哥哥姐姐们身后,又忍不住好奇,只探出一颗毛茸茸的小脑袋。许听澜见状:“芃儿尤其爱吃橘子,前天吃得上火流鼻血。”陈氏忙道:“可不敢再这样吃了!”许听澜是怕二叔尴尬的说辞,结果芃姐儿为了一口橘子居然真的跑到沈录面前,撑着膝头大喇喇坐在了他的身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