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安心里暗想,不知那些大佬们私下里会不会也这样催吐。“还有心情开玩笑,看来是不够难受。”许听澜仍端着一碗藜芦水,问:“再喝一口?”沈聿摆了摆手,他此时胃里空空,再吐就是苦水了,便用清水漱了口,接过巾帕擦嘴。许听澜心疼的递上温水给他喝:“吐干净了吗?还难受吗?”声音里明显带着哽咽。沈聿见妻子真的担心了,忙宽慰道:“怕什么,两位阁老身体如此硬朗。八成就是这‘仙丹’的功效。”许听澜又气又笑,举着拳头捶他。沈聿擒住妻子的皓腕往面前拉,许听澜拿眼瞪他,怀安还在!沈聿心里升起的一团火被猛地浇熄,扭过头去,语气不善:“你还不走?!”怀安缩一缩脖子,搁下茶杯,开门关门,一溜烟的让自己消失了。怀安一走,沈聿感叹道:“习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事君事父从来都不是容易的事,若是怀安将来实在不愿意科举,就由着他做些喜欢的事吧。”许听澜不解道:“我瞧你把他捆在身边读书的样子,还当你对他寄予厚望呢。”沈聿笑道:“有了足够的学识才能做选择,胸无点墨的人,哪有选择的资格?”……沈家的饭桌上倒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只要不是嘴里含着饭说话乱喷,一般不会被制止。所以小辈们往往不太拘束,家里的琐事,外头的趣闻,什么都会讲上一讲,尤以怀安最为跳脱。怀安今天倒是反常得很,既不挑食,也不谈笑,又安静又乖巧,甚至还小心翼翼的给老爹夹了一筷子山药,山药养胃。把桌上的孩子们都整不会了,怀远甚至回头看了看天边的日头,是不是从西边落下去的。沈聿催吐的药劲儿还在,又不好推拒儿子的好意,艰难的吃了几口,抬头见小辈们都在奇怪的打量自己,便搁下筷子一个个的点过去:“怀铭、怀远饭后去书房背书,怀莹怀薇,这几天练字了没有?”芃姐儿端坐在父亲怀里,皱眉学舌:“练字了没有?”“练了。”二人赶紧道。“一并拿到书房去。”沈聿道。孩子们立竿见影的惶然起来,也不敢再吃瓜了,纷纷低下头去吃饭,桌上只闻杯盘碰撞的轻微声响。怀安只见老爹得意一笑,继续将碗里的饭扒拉过来扒拉过去,或像个任性的饭渣熊孩子。不吃饭怎么行呢?怀安悄悄又夹了一块儿羊肉送过去。沈聿一记眼刀:“你今天临帖了吗?”那双筷子莫名的转了个方向,送进自己嘴里。第75章 吴府上房, 府婢引着郎中离开,吴浚守在妻子楚氏的病榻边,也不看书, 也不说话,像一具疲惫的雕塑。榻边的炭盆炭火足,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你去歇着吧,不用总守着我。”楚氏握了握吴浚的手:“我这病啊, 自己心里有数,好不了,却也没那么快。”吴浚反握住妻子枯槁的手:“少年夫妻老来伴, 不就是此时做伴吗?”吴浚掌权, 虽一味的阿谀媚上, 党同伐异, 败坏了士林风气,对妻子却十分专一。夫妻二人恩爱和睦,感情深厚, 以至于楚氏如今卧病在床, 吴浚仿佛一具抽干了魂的行尸走肉,什么也不想做了。可他不能不做,因为他还有个不肯消停的儿子, 儿孙都是债, 都是前世欠下的债!楚氏病痛缠身,喝下安神的汤药才渐渐睡着。吴浚攀着妻子陪嫁的千工床小心起身, 努力不发出一丝声响, 蹑手蹑脚的往外走。走到廊下, 关起门来,才问左右:“大爷呢?”管家回话说:“大爷不在府里。”“母亲重病在床, 他做儿子的不在床边侍疾,跑出去厮混什么?”吴浚怒不可遏:“还不去找,绑也给我绑回来!”管家躬身应是。吴琦住在城南别业之中。这座奢靡的宅子从三年前开始建造,主体建筑已经完工,但并没有完全落成。因为受不了老爹喋喋不休的说教,吴琦索性提前搬出吴府,搬进了这座还是半成品的豪宅之中。主院已经完全建好,整个院落雕梁画栋,富丽堂皇,院内遍布奇珍异草,山石点缀,四面环抱抄手游廊,抱厦上悬挂“温香艳玉”四字。此间主人正赤着上身,蒙着眼睛,与一群姬妾捉迷藏,捉到谁就叫谁脱一件衣裳。满院娇妾美婢,香汗淋漓。“抓到咯!”吴琦抱住一个进来传话的丫鬟。丫鬟险些尖叫出声,颤颤的禀告:“大爷,有客人到!”吴琦将蒙着眼睛的黑布取下,抓着丫鬟的后领强吻上去。丫鬟将自己缩成了一团,不敢袒露嫌恶。吴琦这才放手:“带过来吧。”来人叫桑东东,吕宋人,长得与中原人略有差异,肤色黑,嘴唇厚,眼窝凹陷,这是个搞海上走私贸易的商人。国朝施行海禁,寸板不得下海,尤其是正闹倭寇的东南沿海。但在巨大的利益诱惑之下,走私贸易反而因为海禁政策更加猖獗,这些海商与朝中官僚、世家大族勾结,带着丝绸、瓷器远洋出海,换取大量的真金白银。这是一个巨大的利益集团。正如此时,桑东东给吴琦送来一件宝贝——镶满各色西洋宝石的屏风。屏风外的红绸揭开,八盏琉璃宫灯的照耀下,宝石熠熠生辉,满堂惊呼。桑东东道:“□□有句老话,叫美玉配佳人,唯有这些上等的宝石,才能配上小阁老的绝世容颜。”吴琦皱眉:什么词儿?满室佳丽,桑东东的目光却不停的在吴琦身上梭巡。该说不说,吴琦相貌确实俊美。此时赤着上身,露出宽阔的肩,白皙的肌肤,收拢地腰线,更显俊逸丰神。可他是个男人,桑东东也是。吴琦感到一阵恶寒,将目光从屏风上移开,微抬下巴,冷冷对上桑东东的目光。桑东东显然更兴奋了,在他眼中,这位小阁老简直像一只趾高气昂的波斯猫,高贵冷艳,惊绝无比。气氛很尴尬……官家上前圆场:“桑爷汉话不太好,词不达意,大爷别跟他一般见识。”吴琦恍然:“我就说嘛,什么美玉配佳人……”桑东东点头笑着,目光仍像粘在他身上似的。吴琦被看的浑身不舒服,令人取来袍子穿好,信口寒暄几句,便急急下了逐客令。桑东东是来送礼的,礼送到,自然也不再逗留,笑着告退。吴琦朝他离开的方向啐一口:“晦气!”脱了衣裳蒙上眼睛,再度与他的姬妾们捉迷藏。须臾间又抱住一个膀大腰圆的“美人”,他兴奋笑道:“小美人,你又胖了!”忽然满堂哄闹声戛然而止,四下静的出奇。忽听一个婢女战战兢兢的喊:“老爷。”吴琦扯下脸上的巾子,只见他怀里抱着的不是娇丽芙蓉美人面,而是他怒不可遏的亲爹的头。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