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的宫人一个个吓得噤若寒蝉,死气在空气中漫延,沉沉的压抑不停在堆积,仿佛在酝酿一场腥风血雨。上座是神色不虞的帝王,下面是平静不惧的臣子。无论帝王的怒火有多汹涌, 直面怒火的臣子却丝毫不见退怯。天子犯法从来不会与庶民同罪,若有罪一定在民,天家永远无错。后宅乱成那样,妾室们之间相互残害, 难道姬言真的不知道吗?事实上他不仅知道,而且还颇为乐在其中。他视那些女子如玩物,自己则坐山观兽斗, 越是血腥就越让他兴奋。这样的劣根性,皇帝也有, 只不过皇帝更加怜香惜玉一些。“好,既然是依法,那你说说看,该如何处罚老六?”“或笞刑或以钱赎。”“那就笞刑,笞十,你亲自监刑。”自大郦建朝至今,凡因不作为而受到处罚之人,大多数都以钱赎之。皇帝金口这么一开,姬言就成了第一个受此刑罚的皇子。谢弗领命,告退。宫人们皆以为皇帝必然恼了谢弗,却不知帝王心思最是难测。他自诩正盛年,如何能容得下觊觎他江山皇位的人。皇子朝臣们越是人心浮动,他的猜忌心就越重。一个连皇子都不愿意包庇的臣子,他有理由相信对方是一个没有站队的纯臣。一个在他在后宫举止不端的皇子,哪怕是没出什么事也招了他的不喜。所以他此举一是磨砺了手中的刀,二是在警告蠢蠢欲动的儿子们。江山是他的,皇位也是他的。谢江能用,其子也是个能用的。“这个谢益之,还真像谢江,父子俩一样的固执。”他身后的老太监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回道:“有其父才有其子,穆国公最是忠心耿耿,谢大人也必定是如此。”“谢江这个儿子,还真能以一抵十。”忽然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一旦他认真去想,却又什么也想不起来。他下意识皱眉,两穴隐隐作疼。谢弗一回到刑部,即命人去传唤姬言。姬言一听刑部传召,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去的人拿的是刑部的传唤文书,文书上写明要他亲自前往配合查案。他自然是百般不情愿,磨蹭了许久才到。一进刑部,早已就位的差役将他拿下,不由分说将他按在行刑处。他当下勃然大怒,喊着要见吕大人。有人过来,脚步沉稳。入目的是黑色翘头官靴,然后是深绿色的官服。“此案由下官负责,六殿下有什么疑问,尽可询问下官。”“谢益之!”姬言抬头,正对上谢弗那张清冷又不失俊美的脸。“你来得正好,快快让这些人放开我。”“律法言明,凡御下不严者,可酌情追究其主之责,或笞刑或以钱赎。”“我还没有钱吗?你快让人把本皇子给放了,要多少钱子我让人送来便是。”“六殿下不可以钱赎。”姬言一听这话,眼里瞬间冒火。“好你个谢益之,你竟敢公报私仇!”谢弗背手而立,神清而气闲。“下官与六殿下,何来的私仇?”“有!”姬言气极,“这些年你对我不冷不热的,明面上瞧着你对我恭恭敬敬,私下里必是已将我恨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个人最是心胸狭窄又记仇。你是不是还记着小时候被关在冷宫里的事?”谢弗闻言,面色毫无变化。他第一次进宫没中算计,姬宣自然是不会善罢甘休。当他第二次进宫时,便假装上当受骗,被听从姬宣吩咐的姬言给关在了冷宫的一个破殿中足足一个时辰。所有人都以为他受了苦,却不知他当过乞丐,能适应任何糟糕的环境,且泰然处之。他记得为了安抚他,太后赏了许多东西给他压惊。“下官不喜欢记仇。”他喜欢当场就报了。这话姬言不信。如果不记仇,为什么这些年任凭老四如何拉拢都不成。分明是对老四心存记恨,对他也有埋怨。“你若真记仇,那也怨不上我。我也是不知情的,真以为是要躲猫玩。把你藏好后,我刚一出门就摔了一跤,嘴都磕都了血,牙都磕掉了一颗。”其实是掉牙了。姬言有些话倒是没说错,这事还真怨不上他。他却是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摔跤是人为所至,而那个真正应该被记仇的人正是被谢弗亲手杀的。谢弗走近,居高临下。“下官依法办差,还请六殿下行个方便。”姬言刚要说什么,板子就落了下来。“啊!”他的生母淑妃当年生他的时候不过是个贵人,但因着是皇帝跟前侍候的得用之人,倒也有几分体面,所以他自小没吃过什么苦。以他的身娇肉贵,哪里受得了这样的笞责,是以惨叫声随着板子一次次落下,一声比一声凄利。“好你个谢益之,你这是以下犯上,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要去父亲那里参你一本!”“六殿下有所不知,下官刚从宫里出来。”什么?姬言又是一声惨叫,仿佛那板子打的不是他的身,而是他的心。父皇果然是猜忌他了!这分明是借谢益之的手,对他以示惩戒。十板子用时不多,很快就打完了。皇子府的侍卫赶紧上前,将他扶起。他背臀全是火辣辣的痛,眼睛里的火都快窜了出来,不掩恨意地怒视着谢弗。“今日之事,我记下了。”“六殿下慢走,下官还有公务在身,就不送了。”姬言心里那个恨哪。他不敢恨皇帝,只把所有的账都记在了谢弗头上。此事很快传了出去,阖京上下又是不小的震荡,传言更是满天飞,飞得最高最快的就是姬言被皇帝所厌的消息。隐素听到这个消息时,谢弗已经下值。谢弗直接去到正院,谢夫人一看到他就笑得合不拢嘴,催他赶紧回自己的院子。他不明所以,下意识看向石娘。石娘也在笑,道:“世子爷快些回去吧,少夫人还等着呢。”以往他下值来正院,母亲和娘子都在。难道是出了什么事?看母亲和石娘这一脸的欢喜,应该是好事。他行礼告退,回的是离正院较近的新院子。新院子是为他们成亲所用,原本就布置的比较喜庆。一进院子,他便觉出有些不同。院子里的角落都挂上了灯笼,搁在屋前的花也被移到了两边,还多了两个眼生的婆子。下人们见他回来,齐齐退到屋外。屋内的布置也有变化,一些容易碰到的物件都被挪到一边,地上全铺满了细毛毯子。墙上还多了两幅画,一幅是童子蹴鞠图,一幅是六男童两女童的婴戏图。掀帘进到内室,一眼就看到歪在软榻上的隐素。她穿的是石榴红的宽松常服,红衣墨发越发显得肤如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