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为儒家子弟, 自小受到的教养,便是不要随意管事, 不要随意惹事,只有这样,整个家族才能够得以延续下去。他会听从萧子鸿的要求去做别的事, 比如去学各地的语言,去教各地的学生,但是他也时常会婉拒很多事。一旦涉及到朝廷之上的琐事,他就会婉拒。萧子鸿很少听项文瑾提要求,却已是猜到了他想提出的要求。兜兜转转,人的性子从未变过。有的人抉择会变,那是因为有别的因素在。比如当年沿海那一串的糟心事,以他护下崇明教开始, 就已经像石子激起了涟漪一样,一圈圈影响出去。当年朝内默默无闻做地方官的小进士, 成了状元,已入了六部开始折腾。他曾经看重的姚家小丞相,现在虽还未参与科举,还在沿海学识字,却已是能考童子科,亲自来殿前当进士的小孩童了。有的人抉择不会变,那是因为他的性子注定在大方向上,踏步朝前走着的。“我想出使他国。”项文瑾开口了。萧子鸿想起自己拿到的那一纸悲报,浅笑问项文瑾:“先生, 若是我不许呢?”项文瑾没能明白萧子鸿为什么不允许。他拿着酒杯疑惑:“为何不许?这些年外邦来朝,我朝总要派遣人出去的。总不能一直让舒娘在崇明教,借着朝廷的名义吧?”舒浅刚开始借用一两次也就算了,后头生意做好了,那就根本没借过了。这几年更是隐在崇明教之中,出面都少了很多。萧子鸿和舒浅都是一个想法,那便是希望不管是朝廷,还是崇明教,没有他们两个,一样能照常运转。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够更放心离开。萧子鸿知道自己这个不许太过任性。他叹了口气:“先生,你见过舒娘的商船么?”项文瑾一向在京城,怎么可能见过。他摇了摇头。萧子鸿继续说着:“舒娘商船上有一面船帆,上头写的名字,都是这些年崇明教逝去的教徒的名字。虽是不多,可每年都会有所增加。”有的是被误杀,有的是生病,有的是出海意外。运气好,一回出海全部没事带回来。运气不好,那谁都不确定出海出去的人能回来几个。尤其是他们还是商船,不算真正的战船。项文瑾明白过来,松怔了一下,随后笑了起来:“这我真是没有想到。”他没有想到萧子鸿竟是因为担心他的安危,而不允许他出使他国。“陛下,没有我也有别人。这百姓能活到五十,那已很了不起了。能活到七八十,那是上天眷顾。能活到一百,哎哟,名人了。”项文瑾这般说。学医的人少,老百姓平均都活到四十来岁。项文瑾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他再过个几年,可就是能过这条线的人了。萧子鸿:“话不是这么说的。”项文瑾笑了一声:“嘿,那话是怎么说的?我又不是主动去寻死。能好好活着,为什么不好好活着?”他有点恳切和萧子鸿这般讲:“只是和那些异国人多说说,就想出去走走,看看别的地方是什么模样的。我们不出去的时候,哪里来的玉米,哪里来的红薯?这都要走出去才有。”萧子鸿:“边塞贸易和沿海贸易足够。”“不够,这怎么够。国与国,百姓与百姓,那是不一样的。”项文瑾劝萧子鸿,“不需要刻意去扬我国威,而是礼尚往来而已。”同样,也是能够让他们更为清楚了解,周边各国到底是怎么样的状态。是平和的顺位继承,还是国内政权混乱的,这些都是出去贸易做买卖的商户很难传递给朝廷的消息。朝廷信,也难信,不信,又无人可信。异国人传递来的消息更是真真假假,不能随意信。项文瑾知道萧子鸿是可以理解的。萧子鸿当然理解。他不可能不理解。萧子鸿本就浅谈的笑意,随着他一声叹息也没了:“我是说不过先生的。”项文瑾抿了一口小酒,心情乐呵了不少。“陛下啊,仁慈。”项文瑾这般说着,“那时候在边塞,洪源跟我说你的时候,我在想你这人怕是个妖,上天入地无所不能,这世上没有佛祖,压不住。”后来围住了整个京城时,他更是那般想的。“后来,我想着你该是个果决的帝王。又聪明又果决,或许最适这时的天下不过。”谁料到……“可一年年过去,我才发现你竟是个仁慈的皇帝。”项文瑾当年绝没有想过,他有朝一日会用这个词来形容萧子鸿,“陛下真正仁慈,有大德。”此刻的萧子鸿才几岁?萧子鸿垂下眼,回想着当初那些人夸赞他有大德时的年纪。他认真的此刻在想,他真的算仁慈么?真正的仁慈,应该不是他这样的吧。萧子鸿没反驳项文瑾对他的夸赞。以项文瑾的性子,现在由于萧子鸿同意他出使他国,那萧子鸿就是天下最好的帝王,是历代最好的帝王,万中无一的帝王。文人就是这样,但凡要夸人,一句能能说千百字,回头下笔即文章。萧子鸿等喝得半醉离开酒肆时,脑内还全是项文瑾的那些个赞扬话。从他的头发丝夸到他的鞋子尖。外头的风一吹,萧子鸿望望天。秋天过起来也快,马上要冬天。冬天过起来也快,马上要新一年。日子过得如此快,他有点恐慌,又有点期待。“回宫中。”他吩咐了一声,坐在马车上,闭上眼。他会替先生安排好出使团的,这回必然不会有以前那样的事情。他国的混乱,不该让我朝的官员丧命。那是灭国也抵消不了的。萧子鸿回到了宫中。宫中灯火通明。他喝多了,简单擦拭了身子,便回了床上去睡。被褥里没什么温度。“李公公。”萧子鸿喊了一声。李公公忙应了声:“陛下。”萧子鸿睁开眼:“朕觉得有点冷。”李公公忙开口:“这就给您烧点煤,马上就热起来了。”萧子鸿干脆坐起来了:“朕觉得被子里也有点冷。”“这……”李公公忙想着萧子鸿这是什么意思,莫不是想要在被子里塞个人?萧子鸿也发现这话不对了。他笑了起来:“成,我这是想舒娘了。”李公公庆幸自己没乱开口:“娘娘这会儿在江南,必然也在想陛下。等开了年,去了南京就妥了。”萧子鸿其实不算醉,他就是有点酒意。他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在说什么。就是有点想舒浅了而已。萧子鸿下床穿上了鞋子,李公公进来忙给萧子鸿披上袍子:“陛下哟,您可紧着点您的身子。这天下就指望着您呢!您要是病了,娘娘回头就冲过来。” ', ' ')